11.庆虎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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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青留青,我还要这个!”
孟望舒一路跑在最前面,跟在后面的绯樱酿酿跄跄地接住孟望舒抛上天的琉璃手环钟表,好不容易稳住手里的一盆兰花,一包芋泥糕,一匹布料,前面孟望舒又在喊:“留青留青!你快来,看这个好好玩!”
“等一下啊......人家老板还在算你那十七个鸡蛋的价钱......”留青叉着腰撑在推车摊子面前,黑云满布的脸色吓得老板连收钱都哆哆嗦嗦。
等到留青终于走过去一看,不过就是一个重溟的放大镜,镜面的手柄上镶了颜色各异的彩色宝石,孟望舒正举在脸上瞧。
见留青过来,孟望舒转过头,一只眼闭着,另一只眼被放大了好几倍,盯着留青眨呀眨,“留青留青,你现在好小一只!快让我摸摸!”
说着也不搁下放大镜,举起另一只手就往留青跟前走,留青怕她跌了,连忙上前一步扶着。
“留青,看着你好小,手怎么还是那么大,”孟望舒的小姐脾气一上来,便是天上的星星也想摘,“我不管我不管,你快变小!”
留青心里道一声幼稚,却摊开孟望舒的手掌心,将自己的食指中指立起来,像走路似的在她手里一步一点,“变小了,满意了吧?哎哟哎哟,我摔倒了,你可轻点,别给我捏死了!”
孟望舒笑起来,使坏地捏了捏手心里的留青小人儿,被放大的那只眼睛如月牙弯弯,睫毛也忽闪忽闪,像藏在草滩里的萤火虫。
于是这枚放大镜理所当然地由留青买下来,理所应当地由绯樱拿着。一条长街逛下来,留青和绯樱都累得不行,只有孟望舒依旧蹦蹦跳跳,到了街尾,敲了敲仅此一家半开着门的铁器铺子,“有人吗?成大义在吗?”
“谁啊?推门进来就行,我这儿腾不开手!”只听门里面传来成大义粗犷的声音,似乎在忙着干什么大事。
待推门一进,三人皆是傻了眼。
成大义,一个肌肉满身的粗壮大汉,正使不上劲地抱着一个粉面团子似的孩子,急得比热锅上的蚂蚁还焦灼,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满头大汗。
“你......这......”孟望舒犹豫地开口。
成大义像见到救星一般,拧着胳膊把孩子送到孟望舒跟前道:“哎哟,我的姑奶奶,恩人,快帮我把这孩子抱一抱,孩他娘在后院做饭,我这辈子碰的都是铁器,哪儿抱过孩子,真是稍微怕使点芝麻大的劲儿,就把他给疼哭了!”
“噗——”孟望舒大笑着躲开,看他又是跺脚,又是拍着孩子的背,忙得不可开交,打趣道:“孩他爹,我可不抱,这孩子笑眯眯的,得亏是你哄得好呀。”
“哎哟,姑奶奶!您就别笑话我了!我这新官刚上任,还没点起第一把火,就被这孩子的尿给浇灭了!”成大义这满头大汗也挪不开手去擦,流到眼角给渗了进去,难受得挤眉弄眼。
正说着,后院的粗布帘子被掀开,里面走出一个端着几个烙饼的女子,还系着围裙,见了孟望舒等人吃了一惊,忙把烙饼放下,局促地用围裙擦着手,见礼道:“哎......这......不知有贵客,我这晚上也就烙了几个烧饼,若是不嫌弃,我再去烧上个鸡蛋野菜汤,将就着填填肚子......”
孟望舒笑着道谢:“不用麻烦了,这位嫂子,我们来也就是看看你们,不为别的,噢,对了,路上随便采买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天也晚了不好带回去,你们就留着吧。”
“这......这怎么使得......”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嫂子不要,就当我送给这孩子的吧。对了,还不知嫂子姓氏。”
“我......鄙姓王,孩子......孩子还只有小名,唤作睿儿,若是小姐不嫌弃......还请小姐赐名!”
“是啊,姑奶奶,我这一介粗人,也不会起名儿,你是咱一家的恩人,就给咱睿儿取一个吧。”成大义抱着孩子乐呵呵地帮衬,原本凶神恶煞的眼神落在王氏的身上,居然也能有三分温柔。
孟望舒见夫妻两人都开了口,定是推辞不掉,便认真地想了想:“生于乱世,对这孩子和你们一家人来说,活下来属实不易,取一宁字,愿乱世护佑人安宁,家安康,便叫成佑宁。”
“佑宁,佑宁,我们睿儿有名字了!多谢大小姐赐名!大小姐今生今世的恩情,没齿难忘!”
孟望舒扶着堪堪落泪的王氏,又笑道:“嫂子莫哭,若是这孩子日后添了个弟弟或者妹妹,还能叫成佑康呢。”
说罢,一屋子的人都乐起来,只余王氏依然涕泪不止。
迈出铁器铺的门后,天色已像水墨画一般,孟望舒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王氏正在为成大义擦去满脸的汗,随后接过了那孩子喂米粥,成大义只看着自己的媳妇傻笑,灯影昏黄中,孟望舒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哪儿见过这个模糊的身影,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也就作罢。
夜风偏凉,本应该随着暮色渐渐冷清下来,庆虎街上的夜市却喧闹依旧,白天未开门的酒肆瓦舍全都派了姑娘在门口摇手揽客帕,更有在街上流水表演吞剑喷火的杂耍班子,说书的唾沫横飞,算卦的掐指眯眼,好不热闹。
孟望舒肩挑一盏金粉藕花灯,也给绯樱挑了一盏,是圆圆胖胖的兔子花灯,留青死活不要,快步走在两人前面,不愿搭理。
“这位公子,我看你印堂高亮,定是有福之人,这位小姐又貌若天仙,两人啊实属天作之合,我这刚巧!有一个顶合适小姐的东西,您要不赏脸看看?”大街上人来人往,留青又走得快,孟望舒和绯樱两人早被小摊小贩看上,还误以为是一对小相好出来夜游玩乐。
孟望舒也不反驳,边走边拉起绯樱的手,假装情意款款道:“那要看是什么东西,配不配得上我家樱儿。”
“哎哟,您这话说的,”那小贩见有戏,忙从一个锦囊里掏出东xz在袖子里,“街上人多眼杂,我领您去旁边的巷子里,借着月色,那才叫漂亮!”
两人倒也不怕,一个小贩,绯樱随随便便都能撂倒,便跟着走了进去。
小巷子里的人骤然少了不少,只有匆匆忙忙的店铺伙计偶尔穿行。那小贩倒也直爽,从袖子里掏出来一片与手心大小差不多的,莹白流彩的鱼鳞。
孟望舒皱眉,依照这鱼鳞大小来看,寻常大鱼绝不可相提并论,鳞片又如此绚丽夺目,孟府怎么可能从未发现过。要知道,重溟海内,还不曾有孟府不知道的鱼类品种,若不是仿鱼鳞制品,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哟,倒是个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是鱼鳞吗?”孟望舒一脸感兴趣地凑上去仔细看,鳞片的表面覆有一层坚硬的闪光质,在月光是投射下呈半透明的状态,边缘有微小的卷曲,像花瓣的自然弧度,整体来看,又是一个规整的菱形。
“这您就不知道了吧,这可不是鱼鳞——”那小贩故意卖关子停顿了下,见两人都好奇地看着他,这才老神在在地开口,“这啊,可是人鱼麟!”
“什么!?”孟望舒大骇,这崇阿,除了孟府专门负责人鱼的人和自己,居然还有别人知道人鱼的存在吗?
“这可不能胡说,人鱼不过是传说之物,你这不过是拿贝壳雕制而成,想卖个好价钱,倒也不必如此糊弄人。”
见孟望舒不信,那小贩气急地掏出来一个布袋蹲下,扑簌簌地倒出来十几片异曲同工的鱼鳞,指着地上这一堆冲孟望舒挑衅:“谁家手艺能有这么好,雕贝壳也能雕得如此巧夺天工,十片如一?”
见孟望舒愣在原地,又忍不住得意洋洋地开口:“这!就是人鱼鳞!我可是还差点逮到了那条人鱼呢,呸,都怪我心慈手软,没一刀砍下他的脑袋!让他拼死从我的网里挣扎了出去。”
一刀砍下脑袋......孟望舒脑海中闪出藏海室里那人鱼女子挡在自己面前的模样,不可以,人鱼是人,有情感有思想的人,怎么能杀人!怎么能杀人鱼!
“喂,这位公子,你还买不买啊?我这可是连崇阿孟府都没有的宝贝,若不是怕孟府派人来追查我,我早就学孟府海宝会那一套,拿这人鱼鳞来拍卖了,血泪珍珠?算个屁,还不及我这人鱼鳞的万分之一!”小贩幻想着自己比孟府还风光的样子,把脸都笑得歪向一旁,“喂!还买不买了,便宜卖你,一百两银子一片!”
孟望舒定定地低着头看那一堆被随意抖落到地上的鳞片,闪耀的光泽里,似乎还有没能被洗干净的血丝。
“买,怎么不买......只是,你还有吗?”孟望舒抬起头,脸上怒极反笑。
“没了,怎么?公子您要全都买下?这可有十多片呢!”一听这话,小贩立刻一改不耐烦的样子,谄媚地将地上的人鱼鳞全都收拢到布袋里装好递给孟望舒。
“是啊,我都要了,这可是......稀奇的宝贝呢,”孟望舒提着布袋掂了掂,又问,“哎对了,你这人鱼是哪儿看到的,改天我也去探上一探,兴许运气好,就能逮到呢。”
孟望舒面上笑容不改,客气地套话,可是谁知那小贩机灵得很,见孟望舒这么一问,居然立即把布袋扯了回来,退后一步讪讪道:“天黑路远,忘了。”说完便想撒腿开溜。
“绯樱。”
那小贩刚一转身,便像见鬼一样吓得跌坐在地,刚刚还在那公子身旁的小姐,怎么突然就站到了他身后!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那小贩紧紧抱着那布袋,不断地往墙角缩。
“你跑什么,我们可是良民,不杀人。”孟望舒抬起手看了看指尖,状似无意地说。
“只不过,想知道点东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