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尘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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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八百年前,不得已与魔君合谋做下的那件事,是深深钉进他心头的一根毒刺。
昊羽并不后悔,只要能救帝君出冰域火境,不论何事,他在所不惜。
所以在过去的四千八百年里,他心甘情愿的在为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赎罪也好,思过也罢,人世间的苦难他来者不拒,忘川旁的磨砺他也从无怨言。
只是,自己落下的因,果却报应在了他人的身上,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的。
只要一想起那个死在战场上的勇敢多谋的公子,他便愧疚不已。
听说,他为人很好,矜能负才,霁月光风。
还听说,他是九妹妹心悦已久的男子。
终究是他对他们不住。
昊羽沉沉叹了一气。
在他自愧难安之时,玉洛想的却是其他。
“九婴与封豨皆喜离群索居,且二者习性不同,”他问道,“怎会一齐出现在谯明山?”
昊羽答话道:“作乱的妖兽并非只此二只,且全部受人所控,失了灵智。”
想起那日命悬一线的惊险,垂挂在他腰间的沁金天宝剑便开始颤动。
嗡嗡之声愈渐强烈。
昊羽滑手按住了剑柄,手指有节奏的轻点着剑鞘以作安抚。
他眉如剑,目如星,字字铿锵,道:“诸多妖兽凶悍异常,若非混元无量将军懂医善药,以自身性命为代价为我争得了致命一击的机会,让我可以将其尽数斩杀,恐怕我也早已命丧妖兽之口了。”
*
魔界看到的月亮与天界的大不相同。
没有月桂玉兔,反倒是裹着一层锈红,朦朦胧胧的,连同投射下来的月光都带着血雾,总能让人生出错觉来。
觉着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血腥的味道。
“身子才好一些,就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吹冷风吗?”
寂静的夜突然传来一道清朗之音,想不去回应都不成。
子熙循声望去,果真瞧见魔君赤瑛就站在须冥殿前的空地上,正仰了头朝自己这方看来。
“我能上去吗?”他问。
子熙拍了拍屋脊,答道:“有酒就能。”
闻言,赤瑛扬了扬手里拎着的酒坛子,道:“那我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话音才落,人便已站在了屋顶之上,躬身施礼,像个风度翩翩的儒雅公子。
但风度翩翩的儒雅公子是不会大半夜的找女子喝酒的。
对此,子熙只是不甚在意的轻轻一笑,并毫不客气的隔空取过一只酒壶。
“多谢。”她道。
赤瑛未曾多言,一甩袍角,也在屋脊上坐下了。
他刻意估量了距离,既不会让对方觉着被冒犯,也不会离得太远,抬手就能碰杯,最是合适不过。
举杯共饮后,赤瑛猝然问道:“这酒与上次的相比,如何?”
“上次?”
子熙闻言先是一愣,十分不明所以,继而才想起了人间客栈内的匆匆一遇,想起了那杯递过来的醉仙酒,便又轻声一笑,道:“各有千秋吧。”
赤瑛见她答完之后便又不说话了,只继续仰头去看那轮没什么特别的月亮,心中微微有些不甘。
“世人常以圆月寄托相思,”他试探着问道:“莫不是仙子也有挂念之人?”
“便是挂念也没了落点,”子熙淡淡一笑,眉目间染上了哀思。
“突然间想起我十一师兄了。”她低声喃喃道,“他去的那日,我恍惚间还做了个梦。”
梦中转瞬回到了年少时。
过去,她总觉着自己无挂无碍,不悲不喜,是最健忘的性子,凡事都记不了几天。
但借此一梦,倒像是突然间打开了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匣子,好些曾以为早已忘却的过往都被翻了出来。
走马灯一般,一幕一幕,带着岁月的痕迹,泛着昏黄的光辉,却极清晰的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甚至可以细小到今天吃的药丸又被十一师兄特意做成了什么香甜的口味的。
……
提起矜华仙君,赤瑛拎着酒坛子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浆。
“伤怀闷在心里总归不好,”他的声音有些涩,“仙子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与我说上一说。”
闻言,子熙却是沉默了。
因着身子虚弱的缘故,四千三百载里,与她相处最多的便是十一师兄。
不论是医药看病,还是生活学习,无微不至的照顾,其中情谊岂是言语能够涵盖得了的,又哪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完的?
她喝了口酒,继而无甚在意的挥了挥手,道:“都是些过往琐事,不说也罢。”
如此状态,赤瑛自然看得出,她不是不想说,只是不想对他说而已。
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却也只有仰头看起了月亮。
对月相酌的一幕与七万年前何其相似。
却又截然不同。
怀念太甚,以至于下意识的便脱口而出,道:“西海之上某一处的夜色,当得起天下一绝。”
子熙闻言,神色平淡的接话道:“堂庭山。”
此话一出,赤瑛当即如遭雷击。
不知是欣喜多一些,还是忐忑多一些,遂转首相问:“你……去过?”
试探的意味太过明显。
子熙恍若不知,只道:“算是去过吧。”
她说这话时嗓音淡淡的,看不出是何情绪。
仰头喝了一口酒,半晌才又补充道:“去过很多次。”
赤瑛忙不迭的又问:“那你可还记得同行之人?”
“同行之人……”
子熙低声的重复了一句,清亮的眼底有一瞬间的迷蒙,但紧接着便被挥散开去。
她浅声一笑,答道:“记忆太过久远,不记得了。”
在魔界的段时间里,因有赤瑛的帮助,她与吸收进体内的神识碎片融合得很好,也陆陆续续的想起了一些事情,其中,在与堂庭山相关的一些片段里,很大一部分都有这位魔君的身影。
子熙不知过往全貌,遂难以拿捏两人的关系。
但她能够确定的是,她与赤瑛,并非爱侣。
夜风吹过,卷起子熙唇角无所谓的笑意,狠狠地扑在了赤瑛的身上,也扑在了躲在梧桐树后的岑媱的心里,似有若无的酒香,熏红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