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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他是——神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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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喀戎一直留意着这个凡人。

他变化的凡人模样很是年轻,在铺子的屋檐下席地而坐,落魄和穷酸样就满溢出来。

他有些想要吃食,又觉得这里不太合适。

这里太吵闹了,海边的涛声滚滚,还有挤满整个海洋的未知数量的神只,祂们无聊时的目光令人浑身不自在。

他有些想要继续往前,看能否找到一个适合休整的“居所”。

他在脑海中犹豫着,已经不再关注那个凡人了。

但这时,那个凡人主动靠了上来,就蹲在喀戎的旁边。

看样子,他还是个自来熟。

“你要去哪儿?”他这样问道。

对于凡人这样的问话和交流方式,喀戎已经习惯了,他自如地应对着:

“朝圣。沿着海岸一直往前,有海神波塞冬最初的神殿,我想去朝见祂。”

“走路去吗?”

“走路去。”

那人点点头,装模作样地表示理解。

“真好。”他说道。

他突然指了指喀戎装钱的牛皮袋子,那袋子用一根草绳系好,打了一个很漂亮的结。

他兴奋地说道:“我也有一个。”

话音刚落,他又转而平静起来:“可惜绳子被人偷走了,不然我也可以去朝圣。”

喀戎愣了愣——绳子被偷走了,和要去朝圣,两者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他无心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偷你的绳子?”

那人好像没有听到,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他又变得兴奋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喀戎。”

“我叫卡塔。”

然后两人都沉默下来。

喀戎觉得眼前的人未免太过兴奋了,兴奋到失去了凡人对话间的礼仪。

他觉得有些不正常。

犹疑间,卡塔突然抬头:“你多大了?”

喀戎:“肯定比你大。”

卡塔:“我十六岁了。”

喀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二十五岁。”

卡塔大笑了两声:“那你比我老。”

他突然兴奋地站起来,用力拍打身上的粗布衣服,激起阵阵烟尘。

他对喀戎说道:“都脏了。”

他指了指铺子屋檐下的一个木桶,里面塞满了茅草。

“收拾茅草弄的。”

其实,喀戎并不想知道这些,他没问。

这时候,卡塔突然转过身,他拉扯自己的衣服,把头扭了过来。

“你认识这个字吗?”

喀戎这才发现他衣服背面绣了一个很大的字。歪歪扭扭,很丑。

他点了点头:“认识,‘索’。”

“索。”卡塔大笑起来,他疯疯癫癫:“我就叫卡索了。”

但片刻之后,他立刻平复这种疯癫,面孔带着微笑,像是一个好奇的求知者。

“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那你住在哪里?”

喀戎已经习惯眼前人的跳脱,勉强接受了他的对话方式:“哪里都可以。”他回答道。

“哪里都是可以住的。不一定非要房子。”

他看了看铺子周围:“我今晚就住在这里。”

“就是太吵了,这里的海潮声让我睡不着觉。好在我已经习惯了。”

卡塔认真打量了他:“那你可以住在村子里面啊!”

“往前走拐过去就是。那里有一个空地,以前有很多人也是住在那里。”

喀戎来了兴趣。

村子里面有房屋遮挡,应该会很不错。

他指向道路前方:“是这个方向吗?往前走就可以拐进去?”

卡塔:“我带你去!”

喀戎欣然同意。

他和卡塔两人趁着月色往前走去。

在卡塔所说的拐角处,在其对面有一所烂房子。

卡塔边走边和喀戎解说。他手里提有喀戎的淡水和蓝色野果陷的饼子。

他指着对面的烂房子对喀戎说道:“其实你可以住在那里。”

“可惜现在已经被封住了。”

喀戎顺着他的手指往前看去。

的确是很不错的地方——对于凡人来说。

烂房子有两层,保存还很完好,门口用木板封住了。

他问卡塔:“里面有人住吗?”

“没有。”

“有床吗?”

“有的!我以前经常进去住!”

讲道这里,卡塔停顿了一下:“科拉还会打我。”

说着他指向自己的肩膀和后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一条一条的。”

卡塔指的地方并不明确,喀戎猜测应该是鞭子或者木条类的东西。

他问卡塔:“科拉是谁?”

卡塔依旧表现的很兴奋、很健谈。

“一个光头,这所房子就是他的。后来他封住了,我就不能进去睡觉了。”

喀戎心中有数,他一语双关:“你父母呢?他们就不管吗?”

卡塔走在前面,虽然看不清神态,但是语气很平静、很寻常:“他们都死了。我是孤儿。”

喀戎刹那间有所触动。

“那你怎么办?你和谁住?爷爷还是奶奶?或者外公外婆?”

卡塔:“他们都老死了,我和大伯住在一起。”

“你也可以去我家住,我家屋子很大,还有一个院子。”

喀戎:“如果只有你倒是可以,你和你大伯住在一起,我去不太好。”

交谈间,两人已经来到卡塔所说的空地。

喀戎打量着这里——是很不错的一个地方。

周围是一间又一间的屋子,把这块空地围了起来,也把浩大的潮水声挡在外面。

空地旁有一个大石台,石台四角有四个小石头,可以坐人。石台上方是一颗大榕树,可以乘凉。

喀戎和卡塔在石台对坐,卡塔将喀戎的淡水和蓝色野果陷的饼子放在石台上面。

坐好后,卡塔却突然拘谨起来。

他定定看着石台上的饼子,又抬眼望向喀戎。

他突然说道:“你不吃吗?”

喀戎解下腰间的牛皮袋子,将它放在石台上。

其实他不饿,神只又怎会饥饿呢?

但在卡塔说出自己孤儿的事实后,他的内心微微有了波澜。

喀戎:“我还不饿。你是不是饿了,你饿了的话,可以先吃一点。”

卡塔咽了咽口水:“我不饿,我就是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喀戎笑了笑,亲手解开了饼子的叶片封装,又从里面取了一块饼子递给卡塔:“其实莪饿了,你也来一块吧。”

卡塔笑嘻嘻接过去,囫囵咽下。

喀戎又连着递了三块给他。

后来卡塔熟悉了,竟自己伸手去拿。他摇晃座下的石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喀戎没有说什么。

只见卡塔将饼子掰开,露出里面蓝色野果的陷,他皱起眉头:“这个我吃过了。”

喀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好不做理会,转而打开石台上的牛皮袋子,细细数着今天的花销。仟仟尛哾

他有些倦了,试图用这种方式将眼前之人不失礼貌地打发走。

但他拦不住一个疯子。

卡塔盯着喀戎手中的钱币,痴痴来了一句:“以前我也有。”

他向喀戎露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去城邦干活,那里的人老坏了,我睡觉的时候,他们就偷我的钱,我醒来他们还打我。”

“如果我有钱,我就能跟你去朝圣啦!”

喀戎下意识合了合牛皮袋子,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眼前之人只是凡人。

卡塔的自言自语却没有停歇:“你知道吗?你今天去的那个铺子,就是那个人,他打我!”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用拳头捶我的胸口。”

突然,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卡塔陡然安静下来。

“嘘!”他比了一个手势。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喀戎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他用心去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于是他试探着回答道:“小孩的哭声。”

卡塔兴奋起来:“对!就是哭声。”

他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又在打了。”

喀戎有些烦了,他沉默了片刻,想让两人都安静下来,达到目的后才说道:“你不回家吗?已经很晚了。”

卡塔指了指一旁的榕树:“我晚上就在这里睡觉。”

喀戎愣住了,在一瞬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为什么?”他问道。

卡塔却表现的很寻常,仿佛是他多想了:“家里太热了,这里凉快。”他回答道。

他又突然开始自言自语,贴向喀戎小声说道:“你知道吗?这里的人其实很坏的。”

“都被骗了,铺子被骗了,房子被骗了,都被骗了……”

喀戎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问了一个问题:“你父母是怎么死的。”

卡塔表现的很兴奋:“是被海浪砸死的。他们出去干活,就被人鱼之神的海浪砸死了。”

“人鱼之神的神殿来了好多人,给了好多钱!财富之神的神殿也来了好多人,也给了好多钱!”

喀戎看了卡塔身上的粗布衣服:“钱呢?”

卡塔:“在村长那儿呢,他帮我保管。”

喀戎沉默了。这是他今晚第一次真正地沉默。

卡塔却还是滔滔不绝地模样,他凑向喀戎,像是在分享什么好东西:“你知道吗?我去偷村长家的鸡吃,他就打我。”

“还有老科瑞,我点火烧他家的房子,我没有钱赔,他也打我……”

喀戎打断了他:“为什么要偷别人鸡?”

卡塔一脸理所应当的模样:“我要吃东西啊!吃饱了才有力气!”

这个回答是喀戎没想到的,他又问道:“为什么要烧人家房子?”

卡塔一瞬间安静下来:“大伯不来接我。”

“为什么不来接你?”

“因为我偷东西吃,被抓住了。”

“所以你就烧了人家房子?”

“对。”

喀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切又好像都在情理之外。

他想了想:“你这样是不对的,不会让事情变好,只会更坏。”

他沉默了一会:“我总觉得你是想告诉我什么,却又不明说。”

卡塔偏过头,兴奋地开始自言自语,巧合的是,这刚好避开了喀戎的视线。

“嘘!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表现的紧张兮兮地。

喀戎喝了一声:“看着我!”

卡塔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喀戎的语气软了下来:“我教你。”

“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看其它地方,不要做其它事情,也不要自顾自地说话。”

卡塔安静了片刻,他点点头:“我知道了,哥哥。”

于是喀戎递给他淡水:“喝点水吧,你应该渴了。”

卡塔接过喝了一口,只喝了一小口。他更安静了。

他突然说道:“我回去了。”然后站起来,飞快地跑走了。

喀戎望着他的背影。

卡塔说他的父母被人鱼之神的海浪打死了,喀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无非是为了信仰。

人鱼之神特里同是海神波塞冬和海后安菲特里涅的子嗣,也是唯一的子嗣。他的形象半人半鱼,持一柄比父亲波塞冬小一号的三叉戟,腰间别有一个能掌控风浪的海螺。

他是海洋神只主要的信仰收集者之一。

可即使他的身世是如此显赫,依然遮掩不住他对手的光芒。

他的对手是财富之神普路托斯,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新神。一开始的时候,这位新神还很弱小,但他很快就倚靠信仰发展强大起来了,只因他的身后站着丰收女神德墨忒尔。

无人知晓这位新神的来历,只知道在最开始的时候,普路托斯连权柄都不曾拥有,现在,倚靠特定的、明确的教义,他已经是财富之神了。

财富之神普路托斯和人鱼之神特里同的碰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卡塔父母的遭遇,一定也不是唯一的。

人间总是如此,必须有凡人来承受苦难,喀戎已经习惯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卡塔又回来了。

他背了一个粗布袋子,上面用绳子扎好。

喀戎注意到,他的衣服少了一块布料。

“唉!”卡塔老远就在打招呼。他又坐回喀戎的对面。

他把背上的粗布袋子放在石台上,向喀戎炫耀着:“你看,我也有!”

喀戎回应他:“你又来了。你大伯没有骂你吗?”

卡塔一边解着封口的绳子,一边随口回答着:“他在门口纳凉,没有理我。”

他从解开的袋子里取出了两本书递给喀戎。

“你看!”

喀戎接过翻开就已了然——是神殿免费发放的教义。

第一页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后面的页数都是图画。上面画的故事生动形象,很好看。

但。

都是假的。

只一眼就没了兴趣。

喀戎又递了回去,他对卡塔这样说道:“我教你。”

“你现在的年龄还太小,不要看和神只有关的东西。你没有属于自己的阅历,会陷进去的。”

“哦。”卡塔显得有些失望。

他随手翻开了一页,认真看着上面的图画,眼里满是憧憬。

喀戎有些不忍,他伸出手越过石台,想要将书页合上。这引来卡塔的警觉:“干嘛!”

喀戎的手停在半空。

但他的犹豫只持续片刻,就做出了决定。那只手继续往前探去,强行合起了书页。

“你不应该看这些,对你没有好处。”

在卡塔充斥茫然和不解的注视下,喀戎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打算吗?去做一些喜欢的、有意义的事。”

卡塔皱眉想了想:“好像没有。”

喀戎:“我不信。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

“那我换个说法吧。你有什么愿望吗?”

卡塔立刻安静下来,他轻声诉说着:“爸妈活过来。”

喀戎沉默了。

他尝试着组织语言:“其实……有些人逝去了就是只能追忆……”

“你可以换一个小的愿望去追逐,不应该着眼于空泛的地方,而是另一个相对的、更实际的东西。”

“你明白吗”

卡塔想了想:“我可能明白你的意思了。”

“可是,我就只有一个愿望。”

“爸妈活过来……”

喀戎有些烦躁:“只有这一个吗?”

“只有这一个。”

喀戎更烦躁了,感觉心里发堵。他看向石台上的粗布袋子,这是属于卡塔的东西。

其实,这个袋子是一个行囊。喀戎不是傻子,他能认出来。

行囊意味着远行。

喀戎却越看越觉得心慌。他陡然发觉,自己好像帮不了卡塔什么,人鱼之神特里同,财富之神普路托斯,他一个都惹不起。

他看向石台对面的卡塔,少年又将两本书翻开了,正在认真看着上面的图画,眼中满是憧憬。

他突然抬起头对上喀戎的视线。他向喀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欢快地诉说着:“哥哥,我变好了。”

喀戎觉得这应该是书上的话语,他烦躁的内心不允许他去探究。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向卡塔说道:“我该走了,一个人远行。”

对面的卡塔脸色变得冷峻,他立刻站了起来,面向着榕树。

他的声音格外地大:“那你走啊!”

喀戎开始收拾他的牛皮袋子,将袋口用细绳封好。

期间,他犹豫着看了一眼卡塔。

少年将捆扎行囊的“绳子”打了一个死结,正在尝试着解开。他疯癫地笑着,嘴里一直念叨两个字:“好玩……好玩……”

他一直在笑,直至喀戎离去。

然后,喀戎听到了身后的呼唤:“喂!”

他没敢回头,而是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

喀戎又回到了那个铺子,他回望空无一人的身后,在檐下躺倒。

他闭眼想睡觉,好将一切都抛在脑海,却横竖睡不着。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卡塔。

卡塔是个孤儿,村里人对他都不好,但,是谁的错呢?

十六岁……是不是到了该长大的年纪了?

可是,他还能长大吗?

喀戎愈想愈觉得烦躁。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两个可怕的想法:

神只世界绵延无数年的阶级平衡,真的就不可打破吗?大家都心有顾忌或是无能为力,这种毫无意义的拉锯又将持续到什么时候?每天都是叫嚣着,却从未下过狠手。如果,一个身世不凡的神只突然死去,能不能打破这种平衡?

信仰……是不是只有神只才能拥有?可它明明就从未有过主人。

喀戎的脑海中划过卡塔的模样,于是他猛地坐了起来。

他不喜欢卡塔的样子。懦弱着、疯癫着、却又做着最无力的反抗,像是……曾经的自己……

他不喜欢……

他想到了人鱼之神特里同。

如果海神的子嗣死了,能不能打破这种无聊又无谓的平衡?

喀戎的目光变得危险且疯狂。

他站起来,向远方走去。

曾经有一个机会就放在他眼前,只是他拒绝了。

他要去拿回来,连同力量和其中的毒药一起,他都要拿回来。

他要去找那个域外来的凡人,和他来一场死斗。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他才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他是最早被选中者啊!

他是——神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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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太晚了,有点懵。第九十三章被我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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