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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 猫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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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仓内鸦雀无声,犯人都在熟睡。

陡地,一抹银光在黝暗中闪过,银光源自粗长的铁管,握在一双布满茧的大手中,左右摇晃着。

持铁管者还有一双大得凸出来,满布血丝的眼睛。银光一晃再晃,监仓中陆续有犯人从床铺上坐起来,他们手握拳头,拳头内是他们的武器。

铁管按在靖培的咽喉上,靖培更咽了一声,睁眼醒来。还未来得及反应,那银光又再闪过,远离咽喉,飞扬闪动在半空中,重重的落在他的额头上。

“呀——”他惨叫。

“呀!”他再叫。

围在身边的犯人张开了拳头,有的抽出铁线,有的拿出尖钉或小刀,齐齐刺进靖培的胸膛、腹部、下身,以及四肢去。

监仓外有脚步声及钥匙碰在一起的回响,那是狱警。靖培于是尖叫:“打人呀!”那狱警却也不望,直行过去。

铁棒敲打得更用力。“去死!”有人把枕头按在靖培的脸上

一按之下,醒了。醒来的是阿蓝,一身的汗。

她惊慌得哭了出来,却又害怕惊醒躺在身旁的五岁儿子和睡在婴儿床的岁半女儿,哭也只能掩住嘴,哑哑的饮泣。

“靖培——”她低声呜咽,哀伤至极点。

竖日早上,阿蓝把小儿子送往幼儿园后,手抱女儿到狱中望探丈夫。

“靖培。”她隔着透明纤维玻璃与丈夫对话。“你没事吧,样。”靖培眼一溜,伸手抓头皮,带点不耐烦的说:“还不是一样。”

阿蓝垂下眼,接着站起来,幽幽的说:“昨

天见你被人打。

”清培睥睨她,“早知你黑心。”

阿蓝申辩道:“你不知我多担心!”

靖培大声嚷道:“是真心的话,你应尽

早请律师打官司上诉放我出去!

”阿蓝合上眼。“法律援助处不是派了律师给我们吗?”

“屁!

”靖培鄙夷的把头侧到一边,说:“鬼要那些低能律师,我要的是最贵的律师!”

靖培的声音太大,阿蓝听着也吓了一跳,怀中女儿更哇一声哭了出来,狱警在旁指着

靖培,呼喝他:“小声一点!

”靖培又再鄙夷的在空气中睥睨一眼,口

中喃喃说了句粗话。

阿蓝委屈地向丈 释:“请培,我们的钱已用光,请不起外头的律师

考培倒是不以为然,说:“女人赚钱最易,你若是真的为我,有什么不可以做的!横竖,不赚钱也是便宜了外面那些麻

“你说什么,说什么便宜了谁!”阿蓝也发火了。

请培冷笑一声,“别告诉我你肯在外面守清寡,白痴才会信!”

这话一输进脑中,阿蓝的眼忍不住红起来。

“我没有!”她苦苦的说。“我——没——有!”再低头说上一遍。

她听到,透过纤维玻璃传来的一阵冷笑。

女儿哇哇的哭了。

靖培说:“怎么搞的,你究竟有没有在家教孩子!这蚀本货岁半都不会说一个字,光会哭!”

给丈夫再这样一喝,阿蓝也哭了。

“够钟!”狱警喝道。靖培站起身,也没说再见便转身,阿蓝看着他不忿的背影,心便痛了。她想,都是靖培命苦,交上霉运,才弄至这田地,因而他也就变了。

阿蓝亲了亲女儿,心软软的,原谅了丈夫刚才的不是但靖培那样无理的态度,也强硬地维持了数个月,阿蓝忍了又忍,她不知道还要忍受多久。

今天是阿蓝工作的酒楼的例假,她早上到监狱探望清播热后下午到妈奶处看看八岁的大儿子俊俊,傍晚则到传呼台工作四小时,晚上到托儿所把小儿子平平及女儿依依接回家,半年以来马不停蹄。

两年前,阿蓝和靖培一家的生活并不如此,轻松富足许多。

阿蓝有三个孩子,但今年才廿七岁,很年轻,而且,十分美丽,早结婚的女孩子大多美丽吧,十多岁已被男孩子视如拱璧,中学未毕业已先后有过三名男士求婚,最后,阿蓝挑了靖培,比她大上八岁的外国留学生,做金融工作的,廿五岁已有楼有车有公司了,当初阿蓝便是欣赏靖培的本事,而事实上,当初,他的确对她好。

没有什么野心雄心,若她选参加香港小姐,或者当选冠亚军也说不定,但阿蓝性情安稳,在家打理孩子家务,晚上看着丈夫的脸睡去,已使她感觉幸福。

两年前,靖培贪污舞弊给揭发后,审了半年,定了罪,判监两年半,才使阿蓝的生活起了重大变化。

银行的资金给冻结了,屋卖了车卖了用来填补债项,靠着小小私己,阿蓝做两份工作养活三名孩子与奶奶,租住一个小单位,另外租一间房子给不肯同住的奶奶,让她照顾俊俊。

生活逼人,阿蓝原本丰盈油润的蛋脸,狠狠瘦了一圈,乍见沧桑。

但辛苦归辛苦,想到只要将来丈夫出狱后,一家可以团聚,再艰苦的日子阿蓝也乐观面对。

也包容了一切的冷眼冷脸,靖培的、奶奶的,总是在想,过了便可以了,过了便一切还原了

阿蓝买了些当归给与俊俊同住的奶奶。老人家却只打开胶袋看了看,也没多谢一句便扔在桌上。

这样的脸色阿蓝早看惯,她在儿子跟前问他:“俊俊,这星期可好?

俊俊拿着电子游戏机,站在母亲跟前,肆意的把眼珠溜开,没答话。

阿蓝心想,这孩子的脾性像极他爸爸与奶奶。但阿蓝还是好耐性的继续与儿子说话:“功课呢?俊俊的功课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彼俊没理睬她,自顾自走到一边坐下打游戏机。

阿蓝皱皱眉,开始愠怒,她说:“谁叫你这样没礼貌不答话,只顾玩游戏机,”

儿子依旧头也不抬,低头按按按,游戏机发出诡异的尖叫。

“不准玩!”阿蓝一手把儿子手上玩具夺去。

儿子眼巴巴的,看着母亲大叫“是嫦嬉买给我玩的!”阿蓝的奶奶应声而至,把孙儿拉到身边,冷冷的朝媳妇说:“是不是我不配买玩具给我的孙子?”

“奶奶,我不是那种意思,只不过_____”

“只不过什么?”奶奶接下去:“只不过嫌我们连累你是不是?”

阿蓝气结:“我又没有这样说。”

“但这样想,对不对?”

简直扭横折曲。“奶奶,我只不过希望小孩子不要玩太多游戏机,你看,俊俊现在要迷起眼来望人。”

奶奶把孙儿抱得紧紧,夸张的“啊”了一声,“你的儿子有什么头晕脑热,全赖到我的头上来。”

忽尔,阿蓝骤觉胃痛,她咽下一口唾液,说了句:“奶奶你喜欢怎样说便怎样说好了,你明知不是真的。”然后转身就走。今天能忍的都忍够了。

匆匆的赶去传呼台工作,十时下班后才在大排档吃面当晚餐,然后把平平与依依接回家,替他俩洗个澡,然后与孩子一同睡去。

半夜,女儿依依在婴儿床哭醒,阿蓝惊醒过来,伸手一探女儿面颊,不好了,小小的脸像火烫。

那夜,阿蓝在医院中折腾,这个医生说婴儿只是发烧,那个医生说婴儿有脑膜炎。

而最后,丙医生告诉阿蓝,经过脑部扫描,她的女儿是先天性学习能力缓慢,中度弱智。

阿蓝不可置信的望着医生,医生反问她:“你的孩子岁半仍然不会说一个字,对吗?”

阿蓝点点头,啊,怪不得。

“婴儿的烧现已退掉,你可以选择替她安排留医或抱回家,以后有什么困难我们非常乐意帮忙。”

“抱回家抱回家。”阿蓝呢喃,她已不大知道自己正在说些什么。

怀中粉雕玉砌的女儿,美丽得一如小公主,怎会是低能的呢?

阿蓝把孩子的小脸按在自己的面颊上,她狠狠的把眉皱上,也迷起眼睛,可是就是没法把眼泪掉下来。太苦太累太多不如意,哭泣已发泄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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