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再见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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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师傅和钱会计差点吓出脑溢血，幸好他们及时听到了梁先生的呼噜声。
梁先生睡了两天一夜，他睡醒的时候，列车刚好到站。
营老板带着梁先生去参观了他重新整合并购的种业公司和他投产研发的种业实验室，营老板说他现在已经是瘦驴拉硬屎了，要应付赔偿还要继续研发，银行贷款也还没下来，实在无力购买梁先生的新型农机。
但他十分支持梁先生的事业，说要给梁先生在种业群里宣传宣传。
梁先生临走时把自己为数不多的那点私房钱给营老板留下了，他觉得营老板现在在做的事儿比他的事儿大多了，也急多了，八百里加急的急。
本来是想赚人家钱，结果钱没赚到还倒贴了一笔，钱会计一听说这事儿，一口气缓了三缓才喘上来。
可他没有责怪梁先生。
他只是吸了一口卷烟，拿起账本和合同开始东拼西算，一边算一边嘟囔：“这小子是嫌我活的长喽！”
大概是为了预防脑溢血，万师傅和钱会计这两头老倔驴再也没吵过架。
梁先生带着万师傅十万火急继续奔赴销售一线。
钱会计授命回工厂镇场子去了，偶尔接到梁先生那边发来的订单，钱会计就要算算这该先塞哪一个牙缝呢，是花在农机上呢，还是交授权费呢，还是发工资呢，还是还贷款呢，还是撂挑子携款潜逃呢？
钱会计觉得没一个有盼头的。
就算逃了，有一天被逮回来，人家一问，你是携多少款潜逃的呀？那时候他该怎么说呢，钱会计看了一眼账户上的余额，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啊呀，真是都丢不起这个人！”
后来的某一天，当钱会计正在办公室里算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一个小技工火急火燎地跑进办公室：“钱会计！钱会计！你快出去看看，来了个帅气的大老板，说是要投资咱们厂！看着可有钱了！”
钱会计心说，是谁？是谁这么不开眼呐？
他走出了办公室，隔着厂房的玻璃远远望了一眼，大吃了一惊，以为自己算帐算的老眼昏花了，拿下眼镜用衣服角擦了擦，再戴上眼镜仔细一看，不得了啊！
钱会计急忙拉过一个小文员：“快，快把梁老板叫回来！”
而此时的梁老板已经跑遍了祖国各地，练就了一手好感情牌。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费力不讨好？为什么下血本研究高端农机？好，我告诉你为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农机市场不能被进口货占领，任何一个行业都不能！核心技术要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咱不能比别人差！因为国家需要我们，这就是资本，这就是为什么！”
“什么？你嫌贵？我告诉你，现在全世界你也找不到比我这个更好的农业机器，你可以先试用后购买，终身免费保修，支持分期付款，邀请好友购买有优惠，买机器送股份……”
谁还没点爱国情怀呢，再加上这便宜不占白不占，梁先生凭借着他的感情牌还真拿下了几笔订单，拿下之后就把万师傅留下对接，安装机器，自己再去打下一把牌局。
不过还是杯水车薪。
大型机械制造业就是这样，花钱如流水，如果你再有点野心想搞出点新花样，那就更费钱了，花钱如井喷。农贸公司的盈利和工厂的支出比起来，都是毛毛雨。
梁先生越来越瘦了，偶尔遇到惜才的老前辈会拍着他的肩膀叹气，他们说国产农机想翻身必然是一场持久战。
要多持久呢？不但要研发新技术，在国外专利权全线封锁的情况下打好技术突围战，还要改变农机领域根深蒂固的旧思想旧观念，打赢市场攻坚战，场场都是硬仗，怕是要向愚公移山那样，子又生孙孙又生子。
他们有的扼腕叹息，有的支持鼓励，唯独没人劝梁先生放弃。
他们不能说，因为总要有人做。
“我在那一刻感受到了胜利的喜悦。”梁先生说。
嗯？是又偷工减料了吗？还是我中途走神儿了？
你什么时候胜利了？我咋没看出来？
“我那时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的胜利不是战胜，也不是获取，而是找到目标，找到一个值得长期坚持的目标。”梁先生喜不自胜。
老蔡曾经跟梁先生说过，创业创业，创可以别人来教，但是业，要梁先生自己去找。
梁先生难掩笑意地对我说：“如果连一场持久战都打不上，那又怎么配称得上是我的业呢？”
嗯？这突如其来的傲娇是怎么回事儿？找到个目标了不起啊？
当梁先生接到钱会计电话，说有人愿意投资工厂车间的时候，他正坐在路边摊嗦面，高兴地冲着面摊老板吆喝一声：“老板，再加两个蛋！”
钱会计在电话里情绪十分激动，东一句西一句的，连鬼啊神啊的那一套都拿出来了，说得梁先生云里雾里的。
梁先生连夜回到了工厂车间。
当时车间技工正在整理机床零件，地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机械器材，有个人就站在这堆零件中央。
修长挺拔的背影，不卑不亢的姿态，这让梁先生猛然想起一个人。
那个当年站在烂苹果堆里，说总会有办法的人。
“一棵苹果树？”梁先生喃喃出声。
那个人转过身，给梁先生吓了一跳。
怪不得钱会计会说些什么“每一百年就有两个长的一样的人”“死而复生也不是不可能”“苹果树灵魂附体”那样的迷之言论。
当时正是半夜，梁先生的后背心呼呼冒着凉风。
不怪他胆小如鼠，实在是缘分妙不可言。
那个人竟然有着和李树八成像的容貌，他站在厂房中央，以一棵树的姿态伸展开手臂，冲着梁先生微笑：“你好，我叫李林，是xx公司的……”
钱会计在一边戳了戳梁先生，似乎是想坐实他的玄学言论。
那时的梁先生感到这个世界真的很神奇，他曾经和一棵苹果树无限期待的资本入驻农业的时代，就在那一天，和另一棵树一起到来了。
可是下一秒，梁先生的笑容就僵在了嘴角，他在大脑内存里搜索到了那家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