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雨中破阵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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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是谁！”洪双喜愤怒转身，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紧接着，他的脑门儿又挨了一下子。
“哪个小人暗算我？哎呦！”
似是黑暗中飘着窥伺已久的鬼魅，无形无相，想要置他于死地。
洪双喜吓出一身冷汗：“这是什么阵法？”
“阵法你大爷啊，没看到下冰雹了？不想被砸死的都躲起来！”李树大吼着，三步并作两步，把还缠斗在一起的人一一拽开，往巷子口的方向推：“还打！不要命了？快躲起来！”
巷子口两侧各有一个帐篷，是前一天在那里卖白菜的菜贩子临时搭的。
霎时，一个鸡蛋大小的雹子应声落下，砸到了李树的太阳穴上。
“草！”李树捂着脑袋上的大包，随手拽上一个人就跑。
冰雹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光是听着声音都能感觉到疼。
梁先生把外套脱下来蒙在了小蔡的脑袋上，把人半抱着跑出了小巷，阿伟和小辉跟在他身后，路上遇到两个摔倒的，也没管是谁，就连拖带拽地把人塞进了帐篷里。
两伙人哪还顾得上打架，互相搀扶着往帐篷的方向跑去，并且十分自觉地分成了两个阵营。
梁先生找了块儿干净地方把小蔡放下，给她裹紧了外套，急切地问：“没事吧？有没有被砸到哪儿？”
小蔡摇了摇头，看着对面的帐篷，皱眉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谁知道了，稀里糊涂就打起来了。”阿伟摸了摸脸上的伤，呲牙咧嘴地说。
再一看帐篷里的人，一个个都没好到哪儿去，也不知道是打架打的还是被冰雹砸的，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这么一闹，酒劲儿算是彻底过去了，白挨了一顿打不说，还赶上这种鬼天气，阿伟他们越想越气，另一边看那架势也在愤愤不平，两个帐篷离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不多时，你一句，我一句，又吵了起来。
骂骂咧咧半天，终于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总结一句话，线上电商大行其道，线下果商积怨已久。
“你们做电商的，扰乱了市场，你们的质量不行，都是劣等品！你们欺骗消费者！”
“不就是不让你们这些中间商赚差价了嘛，说的冠冕堂皇的，哎呦呦！”
“你们电商黑心肝！你们直接面对终端客户，和果商面对的批发市场不一样，你们用经不起市场检验的劣果驱逐优质果，带坏了产业链！”
“呸！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用劣果了？我们分档次定价格，让消费者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你们……你们阻挡了优质果和商品果的出路！我们的好果子原本就不愁卖的，现在不得不跟着你们的低价走，你们损人不利己！”
“我们也有线上线下多种经营模式，果农无助的时候是靠着电商推进才找到销路的，那时候，你们这些中间商又在哪儿？”
“本来果商就是不收锈果的，这样才能优胜劣汰，劣质的果子就不该出现，不该流入市场！你们不是帮果农，是打乱了水果原有的等级标准，冲击线下市场。”
“电商和传统生意一样，也有高端和低端，我们可以合作，线上线下需要的是拥抱和融合，能双赢何必对抗呢？”
“哪儿来的双赢？你们有钱做秒杀爆款，对我们来说都是亏本的买卖！”
……
车轱辘话反复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谁对谁错呢？
“我们那时候首先想到的，也是去争个对错，还是老果汁儿和洪双喜提醒了我们——”梁先生说：“其实，他们争的不是对错，是销路，是利润。”
老果汁儿和洪双喜？
莫非他俩去自学了经济学原理？
“这回，还多亏了老果汁儿和洪双喜了。”梁先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争着争着，他们就发现了猫腻。
那伙人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几个不同的声音跟着和稀泥，听起来倒有点像支持李树的观点，但他们掐着嗓子也听不出原声，远远看过去，也是千呼万唤不出来，犹抱烂菜叶子半遮面。
再仔细听一听，原来是老果汁儿和洪双喜他们，没想到他们几个还深入敌后，做起了潜伏工作。
那伙人也发现了这几个细作，把他们团团围住。
老果汁儿陪着笑脸说：“啊呀，刚才一着急，跑错地方了！”
他接着说：“你们信我啊，跟着我树哥干，那是能挣大钱的，比我以前捞油水还多呢，咱能光明正大的挣钱，别提多神气了，干啥不搞双赢呢？”
小跟班儿不断地点头：“是啊，挣得比以前多多了，虽然累点吧，又要搬货又要成天亲亲亲的，但是我这痔疮都半年没犯了，那以前给我疼的……”
老果汁儿熊掌又糊上去：“别说这些没用的！”
那伙人问：“这电商真不是坑蒙拐骗？真的向他们说的那样好？”
洪双喜说：“别人我不知道，但李树说的的确是真的。我就是开冷库的，自己也收果子。咱不懂这个链，那个圈的，可黑猫白猫，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有人给咱吆喝，有人给咱推销，果子能卖出去，这就是好事儿，多一条腿走路，总好过变成瘸子，是不是这个意思？”
有人问：“老哥你也是果商？开冷库的？”
洪双喜往地下一坐，握着那人的手，情真意切：“可不是嘛，你们说的那些，没人比我还懂了，去年给我愁得啊，都起不来炕了……”
真真是口若悬河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似诉平生不得志，说尽心中无限事。
老果汁儿和小跟班儿在一旁插科打诨，摆事实，讲道理，可谓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说得那伙人别有忧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洪双喜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四弦一声如裂帛，老果汁儿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二人对视一眼，老泪婆娑：“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诉衷肠，谈过往，洪双喜不禁老泪纵横。
去年苹果卖不出，他谪居卧病二嘎村，二嘎地僻无销路，终岁不闻有人买，住进别墅没装修，野花杂草绕宅生，杜鹃啼血猿哀鸣，成天自个儿喝闷酒。”
果商们为之动容：“今夜闻君真心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冷库双喜棉袄湿。
“同行们，我还是那句话，咱得多一条腿走路，咱要做新时代的果商，找渠道，化被动为主动，代办，电商，客户联络，直播，亲朋好友……咱得与时俱进，一个都不能落下。”洪双喜激动地说。
“老哥，可我这，微信扫码还不会用呢，就别说开网店了。”
“不会可以学啊，那小树苗的培训班都有老师教……别说网店啊，还有开直播，咱能拿起锄头扛起锹种苹果，咱也能拿起手机开直播卖苹果啊，咱也能当网红！农产品还是要靠咱农民果商！”
果商和果农们一合计，有道理啊，其中那个和小辉打过照面的大哥喊了一嗓子：“钱会计！你说说这咋样，可行不？”
“哎？人呢？”
他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
“咳咳，这儿，这儿呢！”原来钱会计也深入敌后了，就是刚刚让小辉和阿伟拎进帐篷的那个人。
钱会计装腔作势地思忖片刻：“可行！”
声渐歇，雨骤停。
只听最后几块冰雹子“锵！锵！锵！”连声落地——
破！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