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第2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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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猜测固然让人感到无法理解,但想想这个人是她的丈夫,似乎也就没有那么让人吃惊了。
“谁知道是哪家的呢,我也就是隐约知道个大概罢了。”徐氏懒得同丈夫细说。
毕竟丈夫不止迟钝,骨子里还有着吴家人特有的迂腐,万一知道了是镇国公府的许姑娘,忙他帮不上,恐怕还要瞎唠叨。
吴景明怔了怔。
怎么觉得夫人分明知道是何人,却在敷衍他呢?
又是错觉吗?
所以,夫人有可能当真不知道?
想到这里,自认谨慎当心的吴世子叹气道:“这孩子也真是的,既是有了心上人,怎也不同家中说明?人还没进城,便为了儿女私情不见了人影,哎,当真是愈发没有规矩了。”
等等……怎么觉得夫人的脸色又难看了些?
徐氏冷笑了一声。
“在世子眼中,阿渊必须要事事循规蹈矩,才配做你们吴家人吗?且世子怎就知道他不曾同家中说明?”
徐氏气不打一处来地道:“……他从小到大,哪一件事情不是尽在你们的安排当中?哪一件事情不是在围着吴家打转?他竟就不能有一丝一毫自己的想法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姑娘,去见一面也是罪过吗?”
说着,甚至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这些话多多少少有些过激了。
但这些时日眼看着阿渊想要追查旧事,而老爷子依旧不打算同孩子好好谈一谈,一幅所谓世家家主的架子拿捏的不能再死的模样——她的病能好,有一半都是被气好的!
她只想赶紧养好病,带着儿子回京城来看看喜欢的姑娘,调解一下心境。
不然她怕孩子要憋闷出心病来!
也正因此,先前她才一直盼着阿渊能早日找到喜欢的人。
若能有个人陪在身边,放在心里,那么日后在面对那些事情的时候,他至少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啊。
有些陪伴的意义,是连家人都无法取代的——要么民间怎么有句俗话叫做:亲不过父母,近不过夫妻呢。
更何况,他们这些家人,正是这场谎言的操控者。
看着拿帕子拭泪的妻子,吴景明迟迟才从震惊中勉强回过神来。
妻子这是怎么了?
怎如此激动?
且言辞尖锐……这还是他向来端庄温柔的夫人吗?
可不知为何,他却因此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觉来:总觉得夫人在自己面前,总算是能真实些了。
但毕竟是头一回,此时他更多的还是慌张。
“夫人莫气,是我言辞不周……阿渊有了心上人,我也是真真切切替他高兴的……”
说着,忽然眉头一抬——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
吴世子忽然弯身,从桌下端出一只竹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面前的小桌上,他抬手将竹筐上半盖着的薄毯揭去,笑着道:“夫人看这是谁?”
徐氏擦眼泪的动作一顿,垂眼看去。
竹篮里卧着只贪睡的白猫儿,此时站了起来,打着哈欠,伸了伸懒腰,两只前爪绷得直直地,毛茸茸的趾间露出浅浅粉色。
是她的天椒!
徐氏一扫脸上阴霾,将猫儿托了起来,拿鼻尖蹭了蹭。
软绒绒的触感以及猫儿身上特有的气味,霎时间安抚了徐氏的情绪。
日渐卑微的吴世子松口气之余,不禁露出苦笑。
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非要说的话,就是突然挺想当猫的。
……
城外许家的一处庄子里,许明意和吴恙刚用罢饭。
饭菜是让厨房临时准备的,难免简单了些,但胜在吃饭之人的心情都很好。
饭后,二人出了饭厅。
边下石阶,许明意边道:“吴世孙一路劳顿,必然累了,且早些歇息吧。”
吴恙忙道:“倒也不觉得累。”
这并非假话,他此时非但毫无倦意,精神还十分充沛。
守在厅外的云六皱了皱眉。
跟也让他跟来了,饭也一起吃了,还说不困是想干什么?
“在下曾听将军提起过吴世孙,据说世孙也是自幼习武,且身手了得,尤其一手剑法使得极为精妙——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得吴世孙赐教一二?”云六扬声道。
既然不累,那就打到他累好了。
且如此一来,还能摆出他们镇国公府的态度来——回头将军知道了,必然也要赞赏他的机智。
吴恙闻言转头看去。
“赐教谈不上。”他看着视线中的人,诚然道:“只是阁下今日这装束着实多有不便,只怕拳脚难以施展,不妨待来日方便时再行切磋。”
云六闻言脸色一黑,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裙衫顶着珠花耳夹。
至于为何迟迟不换下?
是因为喜欢吗?
还不是因为现在换了明日还得再重穿?他可受不了这反反复复的刺激……!
见云叔脸色变幻着当场语塞,许明意悄悄对吴恙招了招手,小声道:“跟我来——”
第309章 一个拥抱
吴恙便跟在她身后离开了此处。
二人皆清楚地察觉到背后云六那不甘的灼灼目光一直在追随着他们。
直到走得远了,那视线彻底被阻隔,二人才觉得放松了下来,转过头去看对方,不禁相视一笑。
这种硬着头皮躲避长辈监看范围的感觉委实也很有些奇妙。
“恰巧我也不困。”许明意语气愉悦,抬手指向前方:“我带你去园子里走走吧。”
实则她和他都并非话多之人,也很怕旁人唠叨,但真正写起信来,唠叨的程度大抵是放眼大庆无人能及的。
可偏偏信写得再多,久别重逢之下,她还是想同他多说说话。
吴恙语气含笑“嗯”了一声,跟着她去了园中。
庄子到底只是庄子,即便园中打理得还算井井有条,但也没什么奇花异草可言,然而却贵在如今时值仲春,许多花儿都开得正好,二人甫一接近此处,便嗅得满鼻清香之气。
园中只一座亭内挂了灯,然有月色倾洒,四下说明虽不算明,却也并不叫人觉得如何昏暗。
二人边走边说着话,入得一条游廊内,便随意地在廊栏上坐了下来。
吴恙先坐下来,许明意旋即在他身旁跟着坐下。
二人之间,所隔不过是一只天目的距离。
吴恙看着身边的少女。
她身上还披着那件墨色披风,只是风帽早已摘下,半挽的发髻只用一只珍珠簪固定着,乌发漆黑,珍珠润白,泾渭分明,像极了她清浊不混,干净利落的性情。
此时她眉眼轻松适意,嘴角微微弯起,显然心情颇好,且无意将这份好心情藏起来,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由他看着。
此情此景,让少年鬼使神差地问道:“那日为何那般开心?”
这话显然是脱口而出没经思考,十分没头没尾,许明意听得不解,也转头看他,“哪一日?”
“你我初见那日。”
那时他被镇国公带回许家,晚间在园中走动时,不知是何等运气使然,叫他见着了一位云中仙子般模样的女孩子靠坐在廊栏之上,月白衫,织金裙,团扇半遮着面,笑得极为舒心开怀。
那时他还曾觉得她独自一人坐着傻笑,极有可能是脑子不好。
后来仔细想想,应是彼时他自己余毒未清——真正脑子不好的人大概是他。
但那一幕,在他心中印得很深。
包括她察觉到他的靠近,拔下簪子向他刺来的情形。
“那天啊……”许明意眼底的笑意淡了淡,语气缓慢认真且有几分悠远:“因为,那一日我觉得,一切,都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句话,她并未同任何人说起过。
但此时他问了,她便答了,仿佛再是自然不过。
“重新来过?”吴恙自是没有完全听懂。
“我常常会做一些极为灵验的梦啊。”许明意道:“那时恰逢中了长眠草之毒,终日昏昏沉沉,便做了一场极长的噩梦,梦中我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我自己。”
她的语气并不算沉重,却听得吴恙心底发沉。
片刻后,他说道:“放心,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对上那双眼睛,许明意有些怔然。
他没有多说其它,但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不像是安慰安抚——
而像是一个保证。
且他称之为“第二次”,难道是察觉到了她是曾真真切切地经历过那些吗?
事实上,她说了什么吴恙便信了什么,并不曾想太多,他只是觉得——即便是在梦中,能叫她有此触动,那这场梦于她而言必然也是锥心刺骨了。
只要她的感受是真的,那便等同是经历过了。
四目相视片刻,许明意无端便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她不知如何形容此时心中感受,只莫名其妙觉得鼻子有些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