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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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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寂静无声,鹿兰庭和鹿阮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鹿阮才叹口气说道:“父亲,阮儿怎么会去过那里呢,阮儿若是知道那里是何处,今日又怎么会画出来问父亲?”

鹿兰庭一愣,很快回过神,的确,是他关心则乱了。看着女儿通透澄净的眼眸,鹿兰庭知道鹿阮恐怕猜出了什么,他这个女儿一向聪明。鹿兰庭扯了扯嘴角想笑,笑意还没在脸上显露,他才想起鹿阮这时候的聪明来的有些不合时宜,又硬生生把笑给憋了回去。

“阮儿啊,”鹿兰庭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话音似叹息:“我的确知道你画的是哪里,不过我现在不能告诉你,阮儿,听我的话,不管你是从哪里知道或者看到了画上的这个地方,都不要张扬出去,可听明白了?”

竟然这么严肃……听到这番不像父亲对孩子,反倒像成年人和成年人之间的交流的对话,鹿阮不由得端正了神情,再次将视线投入到画上。鹿兰庭既然这样说了,那还要不要告诉他未来那里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鹿阮今天本来想对鹿兰庭说梦里画面里出现的场景来着,看鹿兰庭光看画就如此反应,鹿阮不知道还该不该对这个自己为数不多信得过的人据实相告。

久久听不到回答,鹿兰庭心里有点慌乱和着急,他不得不开口催促鹿阮,毫不掩饰想要听到鹿阮说出保证的话的心情。

“阮儿,父亲刚才说的,可能听明白?这不是小事,万不可以随意告诉其他人,可是听清了?”

“……好,”鹿阮迟疑了一会儿便果断点头,她从画上把目光收回来,看到鹿兰庭脸上肉眼可见的急切和担忧,拒绝的话就不忍心再说出口了:“我答应父亲。这画上的地方,今日出了书房,我们都忘了便是。”

鹿阮把画的满满当当的麻纸拿到手里,站起身,走到了中间摆放的炉子旁边。因为天还没冷到需要生火炉的时候,所以书房的火炉里还什么都没有,没有炭更没有烧着的火,干干净净空空荡荡。鹿阮拿了火折子,把盖子打开,用力吹了吹,弱弱的火苗出现,鹿阮用火折子点燃了麻纸,等麻纸烧的差不多了,把最后剩下的一点儿麻纸放进了炉子里,任它自己燃烧完变成灰烬。

古代这一点最是方便,有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直接拿火烧了就一干二净,既不用担心随手一放不安全,也不用担心扔去哪里被其他人拿到。鹿阮看着炉子里剩那一点儿的灰烬满意的笑了笑,这才转身看身后不知怎么也站了起来的鹿兰庭。

“放心吧,阮儿已经将秘密毁尸灭迹了,以后这个画儿的事,就天知地知父亲知和阮儿知啦!”

鹿兰庭一开始不明白鹿阮拿火折子做什么,见鹿阮烧掉了那张麻纸,又不禁惊叹她小小年纪居然处事如此周全周到。没有小孩儿强烈的好奇之心,更没有痴缠他让他把那所宅子的秘密说出来,说好就是好,既然答应了不问,就索性把承载了秘密的麻纸也处理干净,反应迅速,出手干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人常说“三岁看老”,看自家这个宝贝女儿的行事风格,将来不说会不会有一番大造化,但必不会是深居简出毫无主见的深闺妇人。

“既然收拾了,我们这便去找你母亲用晚膳罢!”

“听说今天的晚膳有母亲亲手炖的汤,父亲可要多喝一碗?”

“那是自然!”

没过一会儿,只听书房的门开了又关,鹿兰庭抱着鹿阮,身后跟着平安和青乌,一行四人踩着烛光迈步向前。不多久,鹿夫人屋里便热闹起来,婆子们从大厨房里端来一道道菜食,沿着外廊踏上台阶鱼贯而入,打帘的丫头放下举着帘子的手,盖住了屋里一家三口共进晚膳的和乐温馨。

而皇城里的另一处规模不大的二进宅子,只主屋灯火通明,屋里饭桌上也摆了四菜一汤,有荤有素色泽诱人。饭桌后只坐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身后站了一个正低头布菜的小丫头。

“小姐,二小姐不愿意从绿云楼出来,这可怎么办?”

话音一出,原来在饭桌前一站一坐的两位女子,正是王令烟和阿云。

“她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嫣姐儿不是也说了,和绿云楼里的花妈妈签了契子,要在绿云楼里待满五年的,这才三年,还有两年才能恢复自由身。”

“可是这婚事……”

王令烟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阿云明显感觉到自家小姐的心情变得不好了。真是笨死了,哪壶不开提哪壶,阿云在心里自己骂自己,要不是王令烟在跟前,她肯定还要拍几下自己的脑袋出气才罢休。

不过幸好王令烟到底没有把筷子放下,她夹了筷子鱼肉放嘴里嚼了咽了,才又开口:“回来的路上你说过,绿云楼四楼进不得,那拦着的人是暗卫?”

“好像是,他们至少三个人守着通往四楼的楼梯,我没有和他们交过手,感觉后面抓住我的那个人是有功夫的。而且,他们出现的十分突然,我没能察觉。”

王令烟听见阿云的话,神情倒是没有太大变化。还在陇西的宅子里住着的时候,阿云曾跟着某位游历的大师学过几天功夫,但阿云并不是有天赋的人,再加上学的时间短,所以学到的三脚猫功夫也只够护着她们不受欺负而已。如果遇到人家正儿八经的练家子,甚至遇上几个身体强壮力气大点的汉子,阿云都不一定能打得过。

“既然绿云楼四楼一时半会儿的上不去,就暂时不必管它了,还是说回嫣姐儿,”提到这个名字,王令烟不可避免的在眉间闪过去一丝厌烦,只得在心里强行压下去,“你这几天多去一些茶摊饭馆酒楼里转一转,想办法把嫣姐儿的身份给宣扬出来,记得把我们给摘出去,顺便再把嫣姐儿有婚约在身的事也给传出去,不用把侯府牵扯进来。”

阿云仔细听着,不时点头用心记下王令烟的话。她一向都是小姐说什么她便做什么,不问原因不问对错。虽然在陇西的宅子里,她还挺喜欢整天跟在小姐屁股后面“姐姐姐姐”喊着的二小姐,但是现在在皇城,小姐身边少了些来自家里的桎梏,她肯定要帮小姐把吩咐的事情办得又快又漂亮。更何况,原本侯府的那桩亲事,订下的分明是王家大小姐,在宅子后花园让侯府少爷一见倾心的,也是王家大小姐,二小姐明明是鸠占鹊巢了。

一个人吃饭是很快的,有阿云在身旁布菜,王令烟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吃着,室内一时静的仿佛没有人在。王令烟吃完,拿阿云端过来的茶漱了口,挥手让阿云收拾完下去了。王令烟慢走到矮榻前,颇为随意的往矮榻上一躺,任由思绪胡走乱窜到还在陇西的时候。

王氏在陇西不算是最繁盛的家族,陇西最有权有势的世家大族是李氏,王氏只能排在第二。不过排名不算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家大族子嗣众多,家族的兴盛衰败主要还是维系在年轻一辈们的身上。王令烟的父亲是王氏正支的长房嫡子,母亲是正室,头一年生下王令烟后身子虚弱,养了两年才又生下王思嫣,不过到底因为生第二个孩子透支了元气,王家大夫人的身子一直很虚弱,再加上她心思细腻敏感,因此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里好好养身体。幸好王家大老爷不是个薄情的,又少见的不在意男孩儿女孩儿,王令烟和王思嫣得以不需要母亲护着,也能安安稳稳不谙世事的在深门大院中长大。

王令烟比王思嫣大两岁,身负长姐之责,不只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性情温婉,是王氏亲族所有人眼里的大家闺秀。相反妹妹王思嫣,大概从小有家人的宠溺和长姐的爱护,整日无所事事又天真单纯,性格也是外向活泼,有些事上更是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大大咧咧。

这些都是陇西王氏老宅的亲族眼里的姐妹俩。实际上,王令烟对自己的妹妹性格脾气都很清楚,琴棋书画,论起精通,其实学得最快最好的一直是王思嫣。不过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王令烟和王思嫣的关系一直都最为亲近,王令烟爱妹如女,王思嫣爱姐如母。姐妹俩一起生活了十二年,前十年,王令烟倒是一直对妹妹像母亲对女儿一样如珠如宝,小心呵护,她以为未来即使送妹妹出嫁后,她也照样会对妹妹好下去,认定两人是彼此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当然,王令烟可以肯定,王思嫣也一定是这样想的,王思嫣对姐姐,就像手里捧了个珍宝,对姐姐唯命是从。

十年里,不论是谁,见了王令烟王思嫣姐妹俩,都要赞一句姐妹情深。整个陇西,多少家里的长辈们,都以王氏长房里的姐妹花为例子,讲给自家女儿们听,让自己的女儿们向王令烟王思嫣学习,相互爱护、真心相待、携手并进。

王令烟闭着眼躺在矮榻上嗤笑一声,这一声嗤笑里的讽刺,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尤为刺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妹妹这个人成了她看到就厌恶的人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王思嫣这个名字一提起来,她就恶心的只想吐呢?

大概是在两个人共同生活的第十一年,那年她十四岁,王思嫣十二岁,花儿一般的年纪,姐妹俩都出落的亭亭玉立,娇嫩可人的招人眼。王令烟和王思嫣自一出生,就住在一个院子里,王令烟在院子的东侧,王思嫣住院子的西侧,中间被一堵墙并一个庞大的花架子给隔开,这样姐妹俩就都有了自己小小的私人待客空间。但姐妹两个自来视那堵墙为无物,更是嫌弃花架子碍眼,不过花架子爬上来的花儿倒都是极为珍惜珍贵的,所以哪怕姐妹俩嫌弃花架子嫌弃了好几年,也不曾真的有人胆敢冒着花儿死去的风险把花架子移开。王思嫣身边的小丫头叫阿雪,是因为听说姐姐身边的小丫头叫阿云,才一时兴起给改了名儿的,就是为了和姐姐哪里都相配对。王思嫣最喜欢姐姐,这事儿整个王氏都知道。

王氏既然是世家大族,家族里适龄女儿们的婚事,便都归族长们定夺,他们为了王氏整个家族的利益,会给每个适龄的女孩子挑选最合适的人家,让王氏得到最好的滋养和助力。即使长房嫡系出身,整个家族身份最为尊贵的王令烟和以后的王思嫣,也不会成为例外。不过,关于她们的婚事,族长们会为了王氏,尽量选择更为尊贵的人家进行联姻,这是必然的。对于这一点,王令烟一直都有心理准备,更是早就觉得理所当然,不曾生出一丁点儿的反抗的心思。

眼看着王令烟十四岁,下一年就及笄,现下定亲已经算晚了一些的,族长们也没慌了手脚,而是快速对比相看人家。很快,关于王令烟未来的夫家,族长们已经选定了下来——皇城侯府。

皇城侯府,一提这四个字,也不必想哪位“侯”,稍微踏足官场的人家都知道,这指的是老侯爷随太上皇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侯爷曾在太上皇遇刺替太上皇挡了一剑而身死,只留下个独苗少爷的忠武侯。本来忠武侯奉旨可嫡系世袭侯位,侯府少爷立刻就能继承忠武侯位,但这十五岁已经考取了功名的少年,拒绝身无战功受袭,求了旨意,待日后身上有了战功才继承侯位。

可不管怎么说,皇城侯府是真真正正的尊贵人家,不说小小的陇西王氏,便是皇城皇宫里的公主郡主也是配得上的,因此,王氏族长们为王令烟求来的这门婚事,让整个王氏家族都欣喜若狂。王令烟原本是无喜无悲的,她对自己的婚姻大事并不期待,有种局外人的平淡冷静,直到在后花园里偶然遇上那个少年,得知他便是侯府少爷,才一见倾心,真正重视和期待起自己的这桩亲事来。

王令烟在矮榻上仍未起身,她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那里因为想起和那人的初见而雀跃的心,正扑通扑通跳的飞快。

后花园里花团锦簇,一步一异香,王令烟就是在这扑鼻的花香里看到了相貌堂堂的少年。

“你是谁?谁放你进这后花园里来的?!”

“是在下唐突了姑娘,在下忠武侯唐余锦。”

------题外话------

啊啊啊晚了晚了不好意思,各位愉快看文!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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