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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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虎必用全力,看来不仅仅是燕山派的信条,河伯或是宋庭卫想必也是信奉的。精钢打造的脚镣手铐把那老者挂了个严实,就算是寻常青年被这般拘着恐怕也早没了力气,而那老者竟气定神闲的坐着,如若无物。
韩济从怀里抽出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是少女卷在手札里递给韩济的。手起刀落,老者身上披挂的手铐脚链已被斩落,而那匕首竟连个划痕都没有,当真是稀世珍品。
“寒星刃,真是许久未见了。”
韩济不知道该说什么,老者既认识这匕首,想必也知道自己为谁而来,多说似乎无益。
“我们走吧。”
“呆子,你以为困住我的是这堆废铁,还是外面那几个废柴?”
韩济看了看老者萎缩的下肢,暗暗自嘲,的确,以老者的修为寻常人岂能困住他,于是二话不说,收起寒星刃,将老人背到背上,飞身而去。
到了庙外,天已泛白,一缕金光缓缓饶过树林扫在山门上。
“普济寺”,韩济不知为何,心里默默念着这三个字竟生出一种极为异样的感觉。
寺门早开,那白衣女子已在天井下等候。见到韩济并不答话,反是赶忙上冲着老者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徒孙秦霜絮拜见太师傅。”
那老者一听这姑娘姓秦气就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也不答话。
秦霜絮恭恭敬敬跪在老者面前,丝毫不敢怠慢,直跪到那老者觉得面上尴尬。
“起来吧。没用的东西!”
“是。”秦霜絮被老者找茬一样训斥一顿,不怒反喜,十分恭敬地扶着老人往后堂走去,那颜色像极了三月的海棠花。而韩济就这样被晾在一旁,自己出了死力,却连句客套话都没听到。自觉索然,待要转身离去之时,只听秦霜絮轻道一声:“家师请你进来。”韩济无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往后殿走去。
不去,也许只是尴尬,去了,才真叫后悔。接下来大半日的光景,韩济就像一支杵在墙角的梅瓶,听了那老者与秦晴之间的恩怨纠葛,像极寻常人家父母拌嘴,而自己被晾在一旁丝毫插不上话,当然,也没人理他。好在杵在那尬笑的不是韩济一个人,秦霜絮也在一旁笑吟吟地陪着。
韩济毕竟是个外人,他们师徒几个吵嘴归吵嘴,却没透露出一点底来。最后直到秦晴勉为其难的低头认错,那老者才算是就坡打滚,彼此给了个台阶。
普济寺想必是一处安全所在,秦晴接到老者后并未着急离去。是夜安顿好老者,秦晴轻轻敲了敲韩济房门:“公子可睡了?”
韩济连忙开门:“您可别叫我公子,怪别扭的。”
“那叫什么?韩郎?”秦晴一笑,笑声里带着一阵幽香,让韩济陡然晃了神。果然,秦晴这样的女人无论是什么样的年纪对男人都是致命的毒药。
韩济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是正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了,前辈?大姐?姑娘?还是什么门主?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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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晴莞尔:“呆子样!”旋即又道:“你还了我个人情,姑且叫我一声姑姑吧。”
“秦姑姑?”韩济有点错愕,又有点想笑。
秦晴不予他掰扯,只说道:“我大你快二十岁,你不吃亏。”
“收起你的下巴,说正事!”秦晴用随身的小折扇挑了下韩济有些俊朗的下巴,没再让韩济感慨,年龄从来不是女人喜欢讨论的话题。
“得嘞,秦姑姑请坐。”
秦晴依旧带着她标志性的笑容,缓缓说着:“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有些往事云烟不是你现在可以接住的。”
“所以呢?”
秦晴嗔道:“真是个怪人!让你替我完了趟命,什么都不告诉你你也不知道生个气。”
“有什么好气的?你不愿说自有你的道理,我又何必非得知道?”
听着韩济这话,只觉得他是一个洒脱磊落的人,秦晴对韩济的好感又多了一些。
“今天你帮了我个大忙,虽说是还我人情,但无论如何还是要说声谢谢的。”
韩济心想,您可真是个不吃亏的主,我玩命帮你救人,竟然只抵了你个人情,你那人情未免也太金贵了,但旋即想想,如果不是秦晴,自己可能还在颓废着了。左右是活动活动筋骨也好,不必计较太多。
“姑姑不必客气,毕竟当年靠姑姑出手相助我才侥幸脱身。”
“你这姑姑叫的可真顺口。”秦晴用小折扇敲了敲韩济,旋即神色一凝:“韩济,忙不能白帮,你既与我有恩,我便除你一个心魔吧。”
韩济闻言一惊,如堕冰霜,话都不甚利索了:“我……我有心魔?”
“不必紧张,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大多数人在我这里是没秘密的。”
韩济不做声了,沉闷、消沉,一如没到普济寺之前的模样。
“你一直对当年巴特尔屠杀韩字营的事耿耿于怀,借酒消愁许久了,是也不是?”
“嘿嘿,你要是想和我说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不是你的责任,凡事要往前看这类的话,那就不必说了。”
秦晴控制情绪的功夫显然很好,尽管韩济似乎已在送客,秦晴面上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返到像一个严厉的先生:“当然怪你!不怪你难道怀巴特尔?”
秦晴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韩济缓缓抬起头,眼神里充斥着复杂的情绪。
“你别不服气。你仔细想想这些年你干的事儿,探河伯府、西走泾阳、宋都救人、神虎岭劫杀、阳泉关大战、孟津英雄大会、燕子山攻防战,哪次不是九死一生,可哪件你又做到称心如意、完美无缺了?”
秦晴说的很对,她的话像一把无比锋利的刀子,直直戳碎了韩济心上坚硬的壳,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不甘心的戾气已缓缓萦绕而起。
“许多人因你而死,许多人因你而伤,如果你做的再好一些,许多代价是可以不用付出的。”
“够了!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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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济怒了,像一头被戳中软肋的野兽:“你不是就想和我说这些吧?”
秦晴仍然带着她那招牌样的笑容,并没有因韩济的暴戾而有一丝改变:“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怎么讲?”
“你自诩是个快意恩仇的豪客,多少事都是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日不管明日事。这样确实潇洒,这样也确实要命,要的就是跟你赴汤蹈火那些人的命!”
秦晴音量不高,字字诛心。韩济气馁,瘫坐在凳子上。“预则立,不预则废”七个字在脑海里一圈圈转了起来,往日种种一一浮现,是啊,“尽力了”不过是为自己无能找的借口罢了,如果……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秦晴看着韩济额头上渗出的细汗,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缓缓又说到:“公子还听吗?”
韩济苦笑一声,已经没了刚才的暴戾:“还是叫我韩济吧,还有什么话不妨一并说了吧。”
“行,横竖都是一刀,有魄力。”
秦晴当真没客气:“自古英雄出少年,自古英雄爱美人。不过韩济,徐琳是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怎么敢把她娶回家,还让她给你生了个儿子?”
韩济脑中嗡的一声:“别说了!”他生怕秦晴印证了自己一直以来的那个猜想。
“你心中早就明白,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河伯次次针对你的计划都是因为凑巧吗?醒醒吧!”
韩济已然汗如雨下,衣衫尽湿,仿佛刚刚生了一场大病,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徐琳是无心之失,还是蓄意背叛?还是徐琳压根就没和自己站在一边?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韩济心头七扭八拐、肆意乱撞,韩济脸色忽红忽白,已有走火入魔之状。
忽而一阵笛声响起,听起来就像洒在前庭的月光,凛冽而清澈,一阵寒流生于泥丸,沿着任脉浇头而下。韩济脸上潮红退去,心境缓缓平复下来。
“失态了。见笑。”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像你这样沉迷过去,懊悔现在,实在不是七尺儿郎所为。”
“姑姑教训的是,只是……唉……”
“只是什么?只是就算知道了‘预则立,不预则废’的道理,你也无从做起?”
韩济微微晃了晃身子,算是点头承认。这大概是他有限人生的二十多年第一次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
“东隅已逝,桑榆未晚。”
“请姑姑赐教。”
“一个人再强大,能力终究有限。要学会取长补短,不要再单打独斗了。我给个推荐个人,留此人在身边为你预谋定计,你觉得可好?”
韩济闻言,未觉不妥:“是何人让姑姑如此看中?”
秦晴依旧笑着,温柔的笑着:“进来吧。”
门外笛声由远而近,清幽寒彻,如沐春风,如卧冬雪,如夏雨酣畅,如秋云高远。
笛声止,微风起,白衣胜雪,衣带翻飞,韩济竟看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