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将士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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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湖广、岭南两洲府，沿南多山远离帝都，故而仅仅各只有二个郡共二十个城。
而河上、东岳、辽南、江淮等洲辖境在汝河怒澜江两岸，有着大片大片的肥沃平原土地和宜居的天气，自古就是人类的发源地，自然繁华昌盛，单个洲的郡府就高达六七个。
而西北关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连郡都木有，夏明昭打生打死，也才打出五个城。
另外，大宁朝除了镇北镇东镇南三大边关，以及帝都城的禁军、拱卫大营是单独自管军队之外，各地方洲府实行的是府兵制。
又分为洲府大营、郡守营和城防营。
不过，以上诸多信息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无论官职晋升高低，驻守的洲郡贫瘠还是富庶，天南还是海北、偏远或是繁华，忠于夏明昭的将领们，全被打散了。
甚至此生之年，都有可能不复再相见。
比如周力和杨極，一个在海之南，一个在天之北，遥遥万里有余，就算哥俩好骑着千里马奔见，不吃不喝不睡都得花上半个月。
悠哉悠哉走，恐怕一年也走不到。
而且，宁仁帝鸡贼就鸡贼在，他把夏明昭的三千轻骑嫡系全发配到四面八方，独留一些低层武将才继续留在西北关驻守。
六大都卫，只有杨極一个人没调走。
这样既可以打散夏明昭的嫡系，削弱夏明昭在西北军中的影响，又不会影响西北关的驻防和稳定，还方便他空降自己的人迅速掌控西北。
果然，能够当皇帝的人，都不是傻子。
宁仁帝很聪明，比智商更高的就是他的虚伪。
这些旨意和调令表面上光鲜亮丽，给有功之臣加官进爵，慷慨大方。
实则暗藏阴狠，偷换概念。
夏明昭就不必说，实打实的兵权和政权被薅个干净，扔给她一个“大长公主”的封号和一个圆嘟嘟的驸马。
镇北侯世代固守西北，每一代都有人死在战场上，顾重阳老将军更是死得只剩一个老妻和一个幺孙儿顾长川。
前文说过，顾长川从小好文厌武，一心只读圣贤书。他文采斐然、天赋卓绝，早在多年前就有信心高中状元。
奈何顾老将军勒令他先娶妻生子，留下血脉后再去实现夙愿，去年他的第二个儿子刚满周岁，他就兴冲冲地辞别家人妻小，进京赶考。
怎料天榜无名，只中了个传胪，被安排进翰林院当了个八品小书吏。
很明显，不是他科考失利，而是宁仁帝故意从中作梗。好在顾重阳老将军也没指望这个仅剩的孙儿光宗耀祖，能活着就行，他老人家已经看开了，安安心心在家中与曾孙享受天伦之乐。
可他不计较被针对，但宁仁帝很多很多年前，就打定主意要他的兵权，这不，嘴上假惺惺地说“不忍其以七旬老迈之身征战沙场”，圣旨上却明明白白写着“着令老侯爷携妻儿回帝都安度晚年，食邑万户，禄米千石”。
这是什么？
这简直是打发叫花子呀！
而且，宁仁帝还把以姜继祖为代表的八大副将全调出西北，一个兵啰啰都没给他留。
也就是说，宁仁帝一纸圣旨，将顾家踢得远远的，军政全部收回。
关键是，他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当天下人全是傻子，就他一个聪明人。
宁康二年的仲秋，月圆星稀，凉风习习，巨大的蒿火堆熊熊燃烧，散发出炽热的橘红光亮。
酒很烈，是西北特有的烧刀子，三两入口醉人肠，半斤下肚不识爹和娘。
舞很美，特色赛纳舞在西北大妈们的演绎下，热情奔放，鼓点豪迈，动作大开大合，力度节奏很上头。
肉很香，大块大块的肉在火堆上烤得滋滋作响，肥油外溢，两面焦黄，香气扑鼻。
不过，如此好酒好肉的仲秋宴，气氛却异常沉闷，这些个威武雄壮的汉子们，居然一个个垂首或看天。
不喝酒也不吃肉，坐在火堆旁边傻烤，热得额头上直冒汗，也不伸手抹一把。
没有人说话，个个阴沉着脸，就好像家中的婆娘们集体爬墙了一样。
有脾气躁的汉子，奋力用匕首扎着烤肉。
有性格敏感的小兵，偷偷转过身去抹眼泪。
火堆很热，心生寒凉。
宁仁帝对顾家对长公主太薄情寡义了！
飞鸟尽，良弓藏。
兵权夺，赐烂婚。
三道圣旨，一纸调令，全面洗牌。
其实，对于他们而言，调离西北无非是换个地方领兵打仗，没什么可不满的，反而官职提升了，应该叩谢皇恩才是。
但他们并不想叩个大头鬼的皇恩，反而深切地为顾老将军的遭遇感到难过，为大长公主所嫁非人而伤心。
世世代代抛头颅、洒热血，二十年风里来沙里去，顾老将军和大长公主给西北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和平与富饶，到头来，只得到一堆虚衔。
尤其是大长公主，她是西北人心中的女神，军中多少好汉偷偷倾慕她，自惭形秽，觉得自己配不上。
结果，皇上给大长公主选了个猪驸马。
多么令人气愤？
别的皇帝是千金买马骨，到了今上这里，是铿锵玫瑰当猪食。
这是何等令人发指？
这让他们如何能吃得下肉，喝得下酒？
不，酒还是能喝得下滴，虽然入口发苦，但火辣辣的酒液流进喉咙的那一瞬间，能令人感觉到胸口有那么一丝丝暖。
杨極平素不喝酒的，他一喝酒就脸红，往往还没喝醉，脸却红得像个猴子屁股一样，惹过不少笑话。
因此，他对酒向来是敬谢不敏，可今天……
笑话就笑话吧！
今天有必须要喝酒的理由，他拎着酒坛子倒了一大海碗，仰头饮尽。
酒液顺着嘴角流入脖子里、滴在胸口上，他赶紧扯着袖子去擦拭，并掏出怀中的小包裹，仔细看了看，才放心地塞回去。
他的小包裹里放着一封请辞信，好几百个字，可难写了，万万不能被酒晕染开墨迹。
没错，被封为六品小将的杨極准备辞官，他家中兄妹侄儿俱以成人，托长公主殿下的福，他家也算得上是小富之家，生活不愁。
他当不当官，都不会影响家里亲人的生活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