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天下大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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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三家分魏的计划,邓艾只觉得过于天方夜谭,认为根本没有可行性,皱眉道:“王上,臣觉得机会渺茫,要想联合吴蜀以三家瓜分魏国,难于上青天。”
公孙修当然明白这一局面的困难,单独强大才能凝聚力量,联合之势则难免不能上下一心,甚至各怀鬼胎的互相偷袭。
最关键的也在于,吴国跟蜀国的国力,正在慢慢的走下坡路,若不趁早合兵伐魏,再晚上十年,更加没有希望。
三国鼎立看似是从曹丕篡位开始,实则在东汉末年赤壁之战中就已划分完毕,赤壁之战决定了曹操统一天下的夙愿失败了。
然而蜀吴联盟也有自身致命的弱点,本身在诸葛亮的《隆中对当中,有着明确的战略意图,就是把荆州、益州作为根据地,东吴孙氏作为盟友,等待天时地利人和之际,以图中原,成就霸业。
可以说在诸葛亮拟定的战略,以及蜀国的要地,荆州几乎就是蜀国的半壁江山,也是魏蜀吴三家窥而图之的必争之地。
建安十三年曹操率领大军南下试图统一天下,被孙刘联盟在赤壁用火攻大败,随后刘备趁势追击,拿下荆州南部大片土地,孙权也在此时占领了荆州南郡,而曹操在荆州之地上,手中只剩下襄樊一带。
那一时期几乎是刘备的高光时刻,又于建安二十二年,由刘备主动发起汉中之战,持续两年之久获胜,又夺下汉中。
眼看着胜利的脚步越来越近,建安二十四年的襄樊之战,关羽率军从荆州南郡出发,进而攻占曹魏所据守的襄阳、樊城。于禁督七军三万人救援樊城,却遭遇了因为暴雨而导致的“水淹七军”,关羽趁机乘大船进攻,俘获于禁等人,重创曹魏。
史书上把关羽的这次大捷,以“威震华夏”四字来称赞,曹操甚至于打算迁都来避开关羽的锋芒,这并不是开玩笑的,虽然襄樊之战中关羽并未攻下二城,许都附近的“梁、郏、陆浑群盗或遥受羽印号,为之支党”,关羽是直接策反了各地的盗贼,遥望指挥,把自身势力渗透到了许都的四面八方。
然而这样空前绝后的战役,在孙权的背刺下结束了。东吴对关羽发动悍然的偷袭,致使其败走麦城,兵败被杀,刘备不仅失去了荆州,又损失一员万人敌虎将,也失去了争夺天下的资本。
次年刘备在成都称帝,建立蜀国,同年为夺回荆州,也为关羽复仇对东吴展开了大规模的用兵。悲哀的是这场夷陵之战也败了,给本就不富裕的蜀国雪上加霜,闹了个元气大伤。
公孙修指着身前的粗略地图,皱眉道:“孙权当年偷袭盟友,杀了关羽、夺了荆州,这当真是一棋昏招。”
邓艾在旁听了好一会儿,摇头道:“若从天下大势来看,孙权这一招固然是错了的,可南郡事关东吴生死存亡,若是蜀国有异心,则很可能东吴受害。孙权偷袭关羽看似昏庸,实则也是为了自保江东。可这一背刺决裂,又未免过早了。”
公孙修恍然大悟,随即又叹了口气:“或许,从一开始孙权就没有争夺天下的野心,只为了守住那一亩三分地,若真有争天下之心,也不该偷袭关羽。”
邓艾点了点头,分析道:“孙权以父兄留下之基业定江东,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或许是有野心争天下的,但天不遂人愿,江东内部派系众多,保卫江东自然是上下一心,进取中原可就没那么大的胆识了。”
公孙修从棋盘上拾起三枚黑子,一粒一粒的往地图上的江东位置落下,笑道:“这分别是淮泗将领、流亡北士、江东士族。
”
邓艾露出笑容,笑道:“孙权大半辈子都在对付他们,这也是吴国历年来出兵几乎没什么胜算跟威力,守土却是上下齐心的结果。”
他这时也才明白为何孙权要袭杀关羽了,若从大战略上来看,这无异是一棋昏招,本来蜀吴联手对抗魏国,在局部战争中是能压着魏国打的。关羽死后,蜀国失去荆州,雍凉方向占不到便宜,北伐没了成功的可能性。
荆州没了蜀国的驻军,则需要东吴来独自承受曹魏的压力,东线跟西线也被魏国全面性的压制。
如果孙权不偷袭荆州,即便关羽拿不下樊城,也会成为牵制魏国的一股重要力量,孙权则可以像赤壁之战刚结束时的那样,积蓄力量在东线的合肥一带与魏国进行角逐,而蜀汉在汉中还有一路北伐大军,那时候魏国将面临三线作战,如此不断的消耗,即使不能拖垮魏国,也能维持更加长久的三国鼎立局面。
邓艾失笑道:“孙权偷袭荆州,这是导致吴蜀关系破裂的大事,即使十六年前孙权称帝,蜀国承认其名分,并订下了中分天下的盟约,如今看来,极为可笑。孙权自从偷袭了荆州,关系就不能往复从前,彼此间都有隔阂,蜀吴联盟早已不是有那么牢固,二者都是屈服于一时的形势而定下的罢了。”
公孙修点了点头,他明白若不趁着魏国大乱,蜀吴二国的国力尚未严重滑坡时,把魏国给瓜分了,等司马氏完全掌控魏国的时候,那局面就真的确立下来了。
司马氏当国,历史上的悲剧一幕仍会发生。
尤其是司马炎这个一脚油门的倒车,差点把中华文明开进沟里的货色。
他前思后想,仍然觉得需要进行一次燕、吴、蜀的三国会谈,事情的成败暂且不论,总要试一试才可以的,沉声道:“事在人为,立即派人西行蜀国、南下吴国,将此事给谈妥了。只要愿意会盟,再徐而谈之,否则是逃不了被魏国所灭的结局。”
正在交谈间,常仲已奔了进来,行礼道:“王上,魏国那边来信,战事既已结束,令我等撤出青州。”
公孙修闻言“哈”的一声,随意地摆了摆手道:“先搪塞几句,拖延几个月再说,到了嘴边的肉哪有往回推的理由?”
魏国都即将发生暴乱了,倒不如缓上一缓,等他自顾不暇,再大闹一番。
这个撤军的命令只撤走了曹爽屯兵辽燧的七万大军,柳志、杨祚、邓忠三人控制着青州的东来郡,防止魏国大军跨海而来,那时可就危险了。
当曹爽回到洛阳,与桓范策马回了府上,刚到不出两个时辰,何晏匆匆上门而来,向曹爽跟桓范都施了一礼,笑道:“大将军、桓监军。”
曹爽有些意兴阑珊地道:“文武百官可曾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何晏叹了口气:“都是以司马懿、蒋济等人为首的家伙,率领士人弹劾大将军,在下实在是控制不了朝堂上的舆论。”
曹爽摆了摆手,摇头道:“此事不怪你,也怨这一仗打得不行,接连失利,也叫士人们看笑话了。”
何晏松了一口气,他可真担心曹爽的怪罪,这时想起一事,脸上露出笑容来,笑道:“大将军,我这倒有一件喜事。”
“何喜之有?”
曹爽跟桓范同时望向他。
何晏阴恻恻地一笑:“司马懿那老贼在上个月退朝的时候,不幸脚滑,从石阶上滚了下来,摔得人都瘫痪了,脑子也不大正常了。”
曹爽闻言直接站了起来,脸上笑容如花朵般绽放开来,登时什么疲惫之意都消散了,冷笑道:“这老东西没摔死当真是可惜了,摔得瘫痪也好,神志不清也好,蒋济、高柔等人都以司马懿马首是瞻,现在没了核心骨,倒是一件喜事。”
何晏点头道:“老贼合该身死。”
一旁的桓范只听得眉头大皱,询问道:“何驸马,此事也来得太巧合了吧?我等刚从辽东回来,这司马懿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时候出事,恐怕有诈吧?”
何晏一愣,随即摇头道:“司马懿当着我的面摔倒的,文武百官以及侍卫宫女上千双眼睛都瞧见了,应该是做不了假。那个高度摔下来,就算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也得摔出个好歹。”
桓范最是顾虑,捋须踱步地转了一圈,忽道:“正是如此,才更加的可疑,很可能是做一出戏给人看的,司马懿明知大将军回来第一个找他开刀,所以才选择诈病而已。以在下之见,亲自去府上试探一番,也就知道了。”
曹爽听到这里也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倒是需要一人去试探,不知何人可去?”
桓范冷哼了一声,立即起身道:“大将军,由在下前去一试便知。”
曹爽抚掌笑道:“很好,你且去一试,若是老贼诈病,必教其死无葬身之地。”
司马府上显得格外的冷清。
府上的奴婢也各自做事,自从司马懿病了,大小事务一律从简。
堂内。
司马懿整个人躺在床上,两只眼用力地睁开,似有些涣散,嘴角跟衣襟都淌着口水,若非脸上的皱纹时不时地颤动,口中还能轻微的说上几句含湖不清的话,便如同死了一般。
司马师坐在父亲身边,喂他喝了几口清粥,低声道:“父亲,你……你可得早点好起来啊。”
说着,忍不住声泪俱下。
府上来来往往的奴婢瞧在眼里,均是不胜感慨少爷的纯孝之风。自从老爷瘫痪以来,司马师就一直陪伴左右,除了公务之外,从不曾离去。
司马懿眼珠子动了动,口中嗬嗬出声,好半响才道:“家中——家中还有谁?”
司马师轻声道:“父亲,按你的意思,我已把半数人都驱赶出去了,只会给您留个安静的栖身之地,府上大小事务,一律从简,不得大操大办。”
一旁服侍的奴婢听得都有些动容了,眼里呛着眼泪,小声道:“大公子,您先去歇会儿吧,照顾老爷由奴婢来便是。”
司马师恍若未觉,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对奴婢道:“不必了,我想多陪陪父亲。你先去打盆清水过来,我给父亲擦一下手。”
奴婢连忙称是,快步地出了门外。
她这刚一迈出门,原本看似昏昏垂矣的司马懿瞬间眼神清澈,再也没了刚才眼歪嘴斜的表情,只是澹澹的出声道:“切记,明年正月,拜谒高平陵。”
司马师心中一凛,脸上的各种悲伤、哀切、苦恨之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阴冷,点头道:“我知道了。”
这是自从诈病一个月以来,父子间唯一说过的一句话。
司马师明白父亲说的“拜谒高平陵”五字,是指明年的正月,那是先帝曹睿的祭日。到了那一日,自皇帝以下的曹氏宗亲、大臣都会前往洛阳郊外的高平陵祭拜,那个时候洛阳空虚,正是起事之日。
司马懿说完这句话,又恢复眼歪嘴斜的痴愚模样,好似刚才那神智清明的模样便如同回光返照般,只一瞬间又隐没不见。
突然婢女匆匆跑了进来,说道:“大公子,外边桓监军求见。”
司马师神色不变,点了点头:“请他进来。”
婢女点头应是,连忙出去引桓范进来。
司马师心中惊疑不定,素知曹爽手下人等,大多是痴愚、虚华之辈,不足为虑,倒是桓范为人心眼极多,事过三疑。
过不多时,桓范走了进来,恭声道:“太傅身体可好?下官自从辽东归来,深知太傅的用兵之身,我等浅薄之辈,恨不得膝身于太傅左右请教。”
司马师站起身来寒暄几句,脸上风轻云澹地道:“多劳桓参军关心,家父身体有恙,恐请见谅。”
桓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碍事的。”
正在这时,门外又有一人直奔进来,却是洛阳城的禁军头目,沉声道:“报中护军,中领军曹羲约见,请速至王宫会面。”
“我立即去。”
司马师登时皱起了眉头,心想你二人前后脚到我府上,桓范刚来拜见,曹羲便以公事之名召他入宫,这不就是故意支开自己么?他转身对桓范道:“实在是抱歉,突然有公务在身,不得不前去。”
桓范点了点头,一副理解的模样,笑道:“子元快去吧,我陪太傅闲坐一会儿也就是了。”
司马师生怕露出马脚,脸上处变不惊,暗想他定然是来查探父亲是否真的病入膏肓了,当即回头看了眼父亲,对桓范拱手道:“感谢谅解,桓监军请自便。”
说罢,大步流星地出了府外。
司马懿艰难地扭动了一下身子,眼歪嘴斜地瞧着桓范,口中嗬嗬出声,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桓范眼看四下里无人,不由得冷笑一声,从袖子里抽出一柄匕首,轻声道:“太傅,你这副模样,当真是没了昔日的狠劲,倒不如一死了之,免得受罪了。你放心,我这一刀下去,又快又狠,保证你不会感觉到太多的痛苦——”
司马懿假作不知,恍然未觉,眼神充满了迷茫,对即将抵达咽喉的匕首视而不见,还时不时的剧烈咳嗽,每一次咳嗽,上半身便向上弹了弹。
桓范往前一寸一寸的往下探出,眼神死死地盯着司马懿的面部表情,却发现对方依旧是那副痴愚的模样,不由得呆了,暗想:“难道这老狐狸是真的病得快死了?”
想到昔日为魏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太傅,居然落得如此窝囊的下场,心下颇为测然。
这时司马懿剧烈地咳嗽一声,上半身无意识地向上弹起,桓范匕首又探得极低,相差几厘就要刺中他的咽喉,便如同自己撞上来一般,吓得桓范赶紧缩回匕首,暗道好险:“我只是吓一下这老东西,可没想真的杀了他。老东西要是撞死在我的剑下,那可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想到司马懿是真的病如膏肓,桓范心满意足地收回匕首,转身出了司马府。
殊不知,躺在病榻上的司马懿藏在被窝下的双手,死死地抓紧了床沿,拼命忍住了自己求生的本能躲避。
待得桓范走后,司马懿才如释负重,心中冷笑不已,暗想:“这一剑老夫记下了,早晚还你三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