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回 迫不及待的大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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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锦衣忍着痛,才赶到泰安院坐下来须臾,话都没来得及与祖父说,外头就喧闹声一片:“大老爷!大老爷!”
赵锦衣垂下眼,看着昏昏沉睡的祖父,心中一片阴骛。自从三叔父要将三姐姐送与别人做妾后,赵家有些人便按耐不住了。
千年寒冰非一日之寒,一旦失去祖父的压制,赵家便失控了。
赵承泽大步进来了,望着守在父亲身边的小姑娘,脸上露出慈爱的微笑:“这便是衣儿了罢,相貌倒是与二弟有几分相似。”
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的,赵锦衣乖巧地垂下头:“侄女请大伯父安。”
这不是挺乖巧的一个小姑娘嘛。赵承泽很满意。他是长房长子,一句话下来,二弟二弟妹还不是得听他的话。虽说赵家不能尽靠一个小姑娘,但身为赵家女,前面便是刀山火海,也得毫不犹豫踏进去。更何况,进宫能享受荣华富贵,是多少人遥不可及的梦想。
赵承泽笑得越发慈爱:“好侄女,可真是有孝心。你祖父如何了?”
他边说着,垂头看了一眼老父亲。
十来年不见,父亲自然是老态龙钟,行将就木,一只半的脚踏入棺材了。老父亲一死,他们赵家三兄弟就得丁忧。赵承泽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像他们这般勉强吊着车尾才能做上小官吏的一旦丁忧,仕途危矣。是以他才迫不及待地从江州赶回来,想曲线救赵家。若是赵家姑娘进了宫,得了天家宠爱,便是他们丁忧几年,天家也会想起他们来的。
面对要算计自己的人,赵锦衣着实没什么好脸。她语气淡淡:“祖父素来宠爱我,如今祖父病了,我自然是要尽孝的。”
赵承泽自是也听说过老父亲独宠赵锦衣。但哪有如何,再宠爱的孙女,那也是要出嫁的。难不成老头子还要替她招赘婿?
赵锦衣对他冷淡,他也不在意,只笑得更慈爱,语重心长道:“好侄女,你阿爹阿娘若是待你不好,胡乱替你定下婚事,你可要跟伯父说,伯父且去训斥他们。若是你要退亲,伯父也是能帮你作主的。”
赵锦衣忽地笑了,笑容甜美可人,让赵承泽看了不由得心神一颤。他们赵家人,个个都生得这般好。若不是顾及……咳,他怕自己都忍不住。
她甜津津道:“大伯父风尘仆仆才回到家中,便要替侄女作女,侄女可谓真是受宠若惊。”
嘴上说着受宠若惊,可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半分关系。
赵承泽正要顺着赵锦衣的话头夸赞自己一番,却听得赵锦衣忽地语气淡淡:“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娘尚在,怎么也轮不到伯父作主罢。”
赵承泽是个老狐狸。闻言他也不恼,只笑得更慈爱:“侄女孝顺,是二弟二弟妹教得好。不过呢,有些孝顺的行径,是不值当的。在伯父眼中看来,儿女过得好,才是尽到做父母的责任。”
赵锦衣笑得更甜了:“倘若儿女过得不好呢?比方如今还在申家水深火热的过着日子的大姐姐,大伯父如今也回来了,是不是要到申家去,替大姐姐出头。”
赵承泽几乎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大女儿了,闻言故作惊讶道:“竟有此事?伯父不省得。”
“侄女可不敢诓骗伯父,上回侄女在宝相寺外偶遇大姐姐,却见她瘦骨伶仃,似是一阵风都能吹倒。旁人不省得的,还以为她是从别的地方逃难来的呢。可不成想,她自个的娘家就在京城里。”
赵承泽面上挂不住了:“你说的可是真的?可你大伯母,从未提及过此事。”
赵锦衣笑吟吟的:“大伯母素来报喜不报忧,且她日夜操劳中馈,哪有空闲管大姐姐的事情?侄女说的是真是假,大伯父将大姐姐接回来不就省得了?便是申家再过分,闻得岳丈外放回来,亲自上门去接,还能不放人?”
赵承泽被赵锦衣话赶话,当即顺着话头应下来:“他申家有这个胆子!”
赵锦衣笑道:“那侄女便去禀告大伯母,让她清扫庭院,预备迎接大姐姐回来。大伯父,侄女先行告退了。”
说着行了礼,也不等赵承泽反应过来,人就出了门,还站在门口叮嘱胡管事:“大伯父风尘仆仆才回来,想必是劳累不堪,可不能让他侍疾,还得让我阿爹过来。”
赵承泽望着赵锦衣的身影消失了,才恍然大悟:“竟被这小蹄子绕进去了。”脸上却不怒反笑,“如此机灵,巧舌如簧,若是进宫,定然能替赵家谋得恩泽。”
这个时辰,二弟也应下值了。他就在这里,等着二弟过来,好好的训斥他一番。顺道再将侄女的婚事给退了。
赵锦衣强忍着疼,回到自己小院时,小脸皱得似凋零的花儿:“快替我揉一揉。”
二婢忙活起来,好好地替自家姑娘擦了药酒,赵锦衣又趴了半响,才觉得舒坦了一些。
身子一活泛,脑瓜子就闲不住:“鸦青,去看看长春。”
鸦青去了,梅染又倒水喂姑娘。天见可怜,姑娘遭了大罪,却是连水都没吃上一口。
正忙着,外头响起无衣的声音:“姑娘回来了。太太差奴来问姑娘,今儿宋家定亲的礼品,姑娘可要过眼。若姑娘不过眼,太太便收进库房了。”
她差些都忘了,今儿莫名其妙的,就被定了亲。
她不想过眼。
赵锦衣气鼓鼓道:“阿娘收着便行了,用不着我过眼!”阿娘就这般迫不及待的想将她嫁出去?宋景行虽好,但,但……但他克妻啊!可想到宋景行如今正孤零零的独自一人在小院子里养伤,她又说不出口了。罢了,这门婚事,待他伤好之后再退罢。
如此想着,她道:“今儿我乏了,想歇下了,明儿再去看罢。”
无衣仍旧是波澜不惊:“太太还从外头买了两个妇人,替姑娘看院子、做些粗使活,奴将她们二人带来了。姑娘既乏了,奴便告退。”
只听得外头有人恭敬道:“老奴请姑娘安。”
粗使婆子素来是公中一道分拨与各房,阿娘这是,要替她撑腰。
赵锦衣叹了一口气,赵家分家,势不可挡。她不反对分家,但祖父,倘若长房待祖父不好,她却是要养的。素来长房奉养双亲,是鲁国的规矩。可规矩是人定的,她还能怕了长房不成。
两个粗使婆子,一个姓钟、一个姓陆,都是四十出头的年纪,穿得干净利落,干活也利落。梅染问她们为何一把年纪了还卖身。钟婆子道,他们原是城中曾家大房太太的陪嫁,只因大太太病逝,大老爷新娶了继室,继室看她们处处不顺眼,寻了个借口便将她们发卖了。二人都是寡妇,也没有子女,本想着年纪大了无人买,因缘际会的进了赵家。
梅染听得一阵唏嘘。她是家生子,待在赵家里,还不曾听说过这些。但大家同是奴籍,身不由己,她自然生出同理心来。
赵锦衣趴在里头,知晓钟婆子说的曾家大太太的确是个命苦的,生养了几个孩子都夭折了,自己心伤之下,坏了身体,缠绵病榻多年,曾大老爷也不耽误自己纳妾生儿育女,如今继室进门,容不下前头太太的人,也是情理之中。
只可怜了这些跟随主子的老奴,命似浮萍,无处依靠。
赵锦衣待梅染进来,低声问她:“你可有心悦之人?”
姑娘怎地问起这个来!梅染羞得脸都红了:“姑娘这是在说甚?”
赵锦衣坦坦荡荡:“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是人之常情,有何说不得。我是你的主子,总得要安排好你们二人的婚事,才安心出嫁的。”时人常有丫鬟陪嫁,主子受孕,为了男主人不出去胡搞,主动将丫鬟献给丈夫的美事。
她赵锦衣,可不欢喜做这样的事。她的丈夫,这辈子只能有她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