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相亲角中遭轻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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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十四个小时之前。
早上十点，刘秀慧收拾好东西，拿着小包轻轻的推开房门。
“小梁，我先下楼了。你先忙着吧，不要着急。”刘秀慧对着卫生间里的梁红说完就出了家门。
刘秀慧下楼后，并没有去自己每天晒太阳的地方，而是转身走向了公交车站。路过菜市场看到今天的扁豆挺新鲜，顺手买了一袋，晚上着给儿子做扁豆焖面吃。
公交车上，刘秀慧坐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现在已经深秋了，不得不说燕京的秋天应该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路边的银杏树落下金黄色的树叶，铺满了整个街道。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黄金铺就的路。
天气渐渐变凉，树木需要减少树叶以减少水份的消耗，而让树干树枝有足够的营养以及水份顺利度过寒冷干燥的冬季，所以就会落下树叶。
或许自己就是一片微不足道的树叶吧，现在需要给儿子留下足够的营养和水份，脱落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刘秀慧还有深深的眷恋，有太多的放不下：儿子离婚了，儿子的事业也没有眉目，自己还没有抱上孙子。
她舍不得像一片树叶那样的无声落下，不愿就这样离开。但是冬天就要来了，如果树叶不脱落，整棵树木可能将无法度过冬天。
她知道自己的病有多么的费钱，现在在吃的靶向药易瑞沙很贵，一片儿大约大概五百到六百元，每天都要吃一片。刚开始吃药的时候，她曾经怕花钱，偷偷的每天减量到只吃半片。
被儿子发现后，严肃的跟她说，叫她不要担心钱的问题，如果自己私自减量达不到足够的血药浓度，就会无法产生足够治疗效果。那样的话，钱就白花了。
刘秀慧虽然被儿子说服，也答应以后再也不私自减量了。但是每天一片易瑞沙就要花五六百元的费用，也让她吃的心惊肉跳。
儿媳妇一家态度的变化，还有儿子辞掉正式工作，每天早出晚归的开黑车拉活，也让她觉得自己像极了枝头随风飘摇的那片树叶。
儿子离婚了，她总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如果不是这个病，说不定哎......
前几天，她因为担心儿子的婚事四处打听。在跟一个朋友通电话的时候，那位朋友告诉她，现在各大公园都有相亲角。都是父母替孩子找对象的，可以去试试，万一能遇到合适的呢。
紫竹院公园，相亲角。
刘秀慧来了一会儿了，自己的电话也响了半天了。她不想让儿子知道自己出来给儿子找对象的事情。想着万一自己能把这事情搞定，也能了却自己的一桩心愿。
走走停停，跟几个女方的家长聊过。但对方一看到自己拄着拐棍儿，再一听自己儿子没有正经工作，便闭口不谈。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是白白浪费力气一样。
这是一个明码标价的市场，子女的任何属性都可以被量化成分数。父母们在用分数权衡着自己的孩子与对方孩子的价值。就像是一场等价交换的交易。
刘秀慧走在这些为儿女相亲的父母们中间，秋风从公园湖面吹来，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哎，有点冷，为什么一点儿暖意都没有？
她一步步的走着，每走一步腿骨处就传来疼痛的感觉，额头上因为疼痛渗出的汗水，被风一吹。真冷啊，那冷意钻进皮肤肌肉，冷彻骨髓。
“哎，嫂子，你也是给家里孩子找对象的吧。”旁边一个六十岁上下的微胖的女人向刘秀慧问道。
这个女人烫着卷发，头发还特别时尚的染着红色，穿一身貂皮的外套。在燕京，这样的打扮也不太多见，何况还是没到穿貂裘的季节。
“嫂子，你家是姑娘还是小子？我是替我家姑娘来相对象的。”微胖女人问道。
刘秀慧眼睛一亮：“我家的是儿子，今年二十九岁了。”
“巧了，我家姑娘是二十七岁，这是我姑娘的照片，嫂子你看看。”微胖女人递过一张塑封的彩色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身材高挑样貌出众的女孩子，笑的甜甜的。
刘秀慧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女孩，模样俊俏只是左侧眼尾有一颗黑痣，身材也好，胯骨还宽。一定能给自己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将来这个女孩要是能跟满皓组成一个家庭，那将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刘秀慧已经开始憧憬了，两眼盯紧了照片上的女孩儿。以至于塑封照片卷翘起裂开的四个角，和角上的灰尘都完全没有注意。
“嫂子，你有你家小子的照片么？”微胖女人问道。
“有有有！”刘秀慧掏出儿子的照片介绍起来，“这个是我儿子，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二十三斤。孝顺懂事。”
微胖女人看到照片，仿佛也比较满意的说：“模样倒是挺俊的！嫂子，你儿子是干啥的，哪里人，有燕京户口么？”
“我儿子以前是事业单位做行政管理的，最近因为我生病，就辞职出来，每天开车拉点活儿。我们是燕京人，肯定有燕京户口啊。”
微胖女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刘秀慧说：“没个正经工作啊，燕京户口倒是还凑合，我家姑娘可是有燕京户口的，是中学英语老师，可比你小子工作稳定啊。你小子啥学历？我家姑娘可是本科。”
刘秀慧点点头：“我儿子也是本科。要不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回头让孩子自己认识认识。”
“嫂子你先别急，开车拉活就是有车咯。那你家有婚房么？多大面积？我姑娘嫁过去可不能跟婆婆一起住，面积太小可是不成。还有你家经济条件怎么样？能给多少彩礼？你小子会做饭么？我看你好像身体不好，以后能帮着带孩子么？”微胖女人的问题连珠炮一样的抛出来。
刘秀慧摇了摇头，没底气的回答：“我家就只是一套房，两居室。现在就是我跟我儿子一起生活，老伴儿去世的早。我家经济条件不太好，彩礼的事情，我们会尽力让女方满意的。我儿子倒是会做饭，他老实孝顺，我身体不好，以前他就管给我做饭。孩子可能带不了，我身体不允许。”
她叹了一口气：我多想能带一带孙子啊，哪怕只带一个月，可是我能支撑到那一天的到来么？我有这个福分么？
微胖女人有些不满意，摇了摇头：“嫂子，按说呢孩子的事情需要孩子自己见面后，他们相中了再往下聊。但是咱们做长辈的，还是得替孩子把把关，对吧？你家的条件不行，你要是能出五十万彩礼呢，咱们就继续往下谈，要是拿不出就算了。”
刘秀慧吓了一条，竟然要这么多彩礼么？
一般越是经济落后的地区，彩礼就要的越凶，而燕京沪城羊城这样的大城市却没有给大额彩礼的习俗，多数也就是象征性的意思一下。
刘秀慧诚恳的说：“五十万彩礼我们可拿不出来，我家现在有十多万的存款，倒是可以全部都拿出来。孩子单独住的问题，我可以去养老院住，给孩子们腾地方。”
微胖女人不高兴的说：“你以为这是市场买衣服砍价呢，一口气砍这么狠。我跟你说，按你家的条件，没有五十万根本不能能娶我姑娘进门。你不是身体不好么，要不就等等。说不定将来你儿子就抢手了，到时候再让他们认识。”
“为什么要等等？什么时候会抢手呢？”刘秀慧挺纳闷，周围的一些给孩子找对象的父母们也好奇的竖起耳朵。
微胖女人说：“你身体不好，以后等你不在了，我闺女就不用伺候婆婆了。有句话形容家里经济条件一般，却比较抢手的小子的，叫‘有车有房，父母双亡。’你听过没有？”
刘秀慧脾气很好，听到这些话却也不禁生气起来，但是她一直是老老实实的不会吵架，所以转身就要走。
那微胖女人还喋喋不休的说：“看你拄着拐，身体不行，叫我闺女嫁过去当保姆么？还没钱，连彩礼都拿不出来。打一辈子光棍去吧。”
旁边人看不过去了，提醒她道：
“您这么说不合适，相亲就是给孩子多一个认识人的机会，能不能成，还得看孩子意思。”
“就是，咱燕京这边可不兴给什么彩礼，您一口气要那么多，是卖闺女么？”
“说话嘴上不积德，哪有这么咒别人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声讨起微胖女人来。
微胖女人丝毫不胆怯：“怎么了，怎么了？我又不是燕京人，我们屯里的姑娘嫁到镇上还得要个十八万八呢，嫁到燕京要五十万多么？我没来燕京的时候，都听人说，你们燕京人有钱。连彩礼都拿不出来，活该要打一辈子光棍。”
刘秀慧听到这些话，觉得胸口憋闷极了，喘不上来气的感觉。她身子一晃就摔倒在路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