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甜甜圈里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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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玛丹琴，那个脸上涂着黄香楝树汁粉的姑娘，此刻躺在潮湿的林地，身下仅仅有一片破烂不堪的草席垫着，林中蚊虫肆虐，为了躲避战乱，年幼的她背着她的全世界赶了好几天的路，山路崎岖，道路难行，这些天她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又困又饿的跟在大人身后，朝着边境线赶去，同村的阿婆带信说，那边有人可以带他们去邻国，但路上遇到折返的同村人员却打破了他们的希望：
“怎么又回来了。”
“没办法过去，现在查的严。”她认出来了，这个是村里那个很会看石头的大叔，被大家叫做赌石大王，她仰着头，认真的听着大人们聊:
“因为yi情，那边封城了，我们也找了很多人，没有办法，这次，是真的没办法了。”
“那我们怎么办？”
“就在边境线那边的树林里休息吧，等周边国门开了我们再想办法。”
白天，就算再热，休息的时候也要用布蒙住自己的头，以防止蚊虫叮咬，身上的衣服几乎没有干过，晚上，闷热退去，山林里又冷得让人发抖，她和几个朋友挤在那张小小的草席上，互相取暖，勉强睡了一小觉后，她被远处传来的枪炮声惊醒。
她的身体蜷缩在一起，低声的抽泣。
“别害怕，有我们在呢。”身后一个小姐姐过来轻轻的搂着她安慰她：
“我小时候也很怕他们打枪放炮的声音，听着听着就习惯了，你听，他们打仗的地方离我们这里很远。”
“我知道那些炮弹离我们很远。”玛丹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抽泣：
“在家里还好一点，现在这个树林里又黑又潮湿，那枪炮声听起来好近，而且好大声。我害怕的还不止这个，每一颗落在地面的炮声响起，我就会担心，那颗炮弹落在哪里了，是落在我们花了半年心血即将收割的稻田里，还是我们那原本就四面透风的家里？”
“能赶在开战之前逃出来其实已经是万幸了，想想那些没逃出来的人，被炮弹碎片击中的人，我们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活着，就有希望，冷吗，我把阿爸的笼基给你盖。”小姐姐准备起身从旁边的小背包里取。
“不用了，谢谢，我现在不冷了，你爸留给你的，平时你摸一下都不舍得，不要拿出来了。”
“没关系，爸爸说过，爱是无言的，就算他不在了，他的爱也不会消失，我行进在烈日下的路上，他就冲过去变成挡住太阳的云，我晚上在树下，他就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我，我在闷热的林里午休，他就化作山间阴凉的风，我吃东西的时候，他就溶在茶水里，我开心的时候，他会躲在路边的花丛里陪我笑，我难过的时候，他化身为雨，碎裂成欢快的鼓点扑向大地。他，我阿爸，会一直陪着我。你不冷了我也会开心的，阿爸看到也会开心。”小姐姐说着把笼基轻轻的盖在她们身上。
她紧紧的握着小姐姐的手，用力的点了点头，她抓着着黑夜中仅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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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点温暖，脑海里想象着未来的世界给自己持续供暖：
“我们再坚持一下，新闻里说已经在签署停战协议了，那时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是啊，那时候我们可以躺在家里舒服的床上，每天都可以安稳的睡觉，以后也不会断网断电了，我可以继续念书，将来我要做一名老师，跟我的学生做朋友，用他们喜欢的方式教书育人，他们会在以后的时光里时不时的想起我，好有成就感。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
玛丹琴摸了摸脸上被眼泪侵湿的黄香楝粉，从那泪光里抽出一丝笑容说道：
“以后我要做个美妆博主，把我们缅甸女孩皮肤细腻的秘密分享出来，把这里天然又便宜的护肤品介绍给更多的人。”
“我们的愿望会实现的，现在还害怕吗？”
“其实我并不是最怕这枪炮声，也并不是最担心村里的房屋和庄稼地。”玛丹琴又更咽起来。
“你害怕什么，说出来就不怕了。”
“刚才旁边那个阿婆说，我从小就听见这样打枪放炮的声音，已经听了几十年了……”玛丹琴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从小就讨厌和害怕那些当兵的人，只要看到他们的身影，我就会躲的远远的，那年遇到征兵，我们家没男孩，所以我也要参军，阿爸带着我逃了出去，但还是逃不掉，阿爸上了战场……从那以后，村里有人生了孩子，大人们都开心的笑，只有我会感到非常不安，我总是想，是个男孩，过不了多久，他又能成为战场上一名英勇的士兵。把这片本来就贫瘠的土地搅得烟尘四起，毫无生气。”
“你不要这么想，这个世界总是会给我们希望的，万事万物都会遵循一个盛极必衰的规律，打了这么多年，近期又打的这么频繁却恰恰说明，战争快结束了。”
“真的吗？”
“真的。我以前也跟你一样讨厌那些兵，但是阿爸去世后，有个人到我们家来，说是阿爸的战友，他不但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给了我们粮食和帮助，还送我去上学，就算他人不来，也定时给我们寄钱和吃的。遇到他以后我觉得，那些兵也并不都是天天喊打喊杀的野蛮人，我明天给你看我偷拍的合照。”
“好啊……”黑暗中两双亮晶晶的眼睛闪着光，在越发密集的枪炮声中再一点点的弱小熄灭。
和其他的女兵一样，她们有着各自不一样的又类似的经历成为了战场上的一员，从柔弱的被枪炮声吓到哭的她们成为了保卫村庄的一名斗士。
平民的武装抵抗组织成为了保护村民财产和生命安全的一道重要屏障。一切前来打扰安宁的都会被他们顽强的挡在外面。
砰！不停在周遭穿梭的子弹击中了她。
啊！
她不由得喊了一声，腿部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她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咻！澎！哒哒哒！轰！密集的枪炮声在耳边响起，
她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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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从头部滑下来，把眼前的这片天地晕染得一片朦胧，视野渐渐模糊，耳边响起战友们嘈杂的脚步声和你来我往的对话：
“坚持住，玛丹琴！”
“你喊的医生呢！军医！军医！”
“怎么这里就她一个人值守吗？”
“本来有三个的，昨天拜佛日，还没回来。”
“躺旁边这人是谁？”
“不知道，路过的平民，估计把他当成我们的人朝他开火了。”
“这个人根本没有武器。”
“太可惜了，刚整理他遗物，好像是一名在校大学生。”
“这种误伤难免的，上午十点，我和玛丹琴在村口巡逻，就听到远处那村里传来零星的枪声，然后声音很快就传过来了，从最开始的十几个人零星交火，发展成了数百人的大战。”
“中午十二点，有数十辆载着数百名士兵的汽车靠近了我们村，我和玛丹琴守住高地，一直在朝他们射击，他们派来了狙击手，下午三点他们进入了村子，把我们准备运出去的一些翡翠矿石拉走了。”
“快！止血！”
“心跳！”
“这人枪法好准，打了两枪，一枪小腿，让她无法行动，另一枪位于体内脏器的缝隙，避开要害，看来他只是想让她失去抵抗力而已。”
“我听说过这个人……”
随着那道绿光，他再次踏入经过战争蹂躏践踏多年的这片热土，原本与世无争的乐土不应该是此番光景的。孩子们应该躲在父母怀抱里，拥有童话金色灿烂的童年，此时的他们应该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认真学习识字念书，但眼前的世界满眼都是把弄着枪支的娃娃兵，和失去父母的躺在福利院简易的小床上眼神空洞无助的孤儿，宽敞的道路变成了泥泞的小路，高楼林立现代化的城市变成了破败不堪的泥地草棚，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从这个世界飞逝而去，那原本在胸腔里跳动着的鲜红的心脏随着一声声的枪炮声响起戛然而止，那个世界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以一个无法挽救的速度瞬间垮塌，原本五彩斑斓光鲜华丽的世界灰飞烟灭，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晦暗浓厚的战争的阴影。
他精心建立的美好世界，像飞到天上的泡沫一般瞬间湮灭。那原本属于这个时空的美啊，寄存在那虚无的时空里，他明明可以看到，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化为乌有。
地里的庄稼野蛮生长着，已经很多人没有人来浇水施肥了，一个稻草人孤零零的立在田边，任由几只麻雀在头上和手臂上跳来跳去……
周遭的世界还是那么腥气十足，粘稠，怪异，朦胧，好像一个红色的甜甜圈一样笼罩着他。他看到玛丹琴和她的朋友和家人一起朝着那五彩的霞光快乐的奔去。
胸口的电击让显示屏前面的直线渐渐变得有了曲线，他深吸一口气，从核磁共振的床上醒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