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林中初见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一泓橙光!
艾楚盛仔细的看着这把临时组装起来的枪，枪管，弹膛，扳机，联动件，手柄握把,弹夹……
使用者在极短的时间里把这些零件组装成了他的武器，他对枪的结构是多么的熟悉，他是多么的喜欢枪啊，虽然他是一名退伍多年的老兵，但是一旦参军，一旦上过战场，他的一生都会和那些回忆融合在一起……
“我们能抓住他，不是侥幸，是他愿意被抓住。无论他被关在哪里，他总是能想办法脱身，他有着极其专注的注意力，仿佛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而且，他很善于伪装，这一点，跟西拓昂不相上下。” 艾楚盛这两天肉眼可见的颓废失望，他不停的翻看着证物袋，一些卷宗资料，办公室的墙上贴满了照片，一些原石被切割出的场景剪影，工人切割蛋面的照片，做成挂坠戒指成品视频截图，泉叔泉婶的翡翠情侣鸽子蛋挂坠，金阿婆的戒指，貌耶突的扳指，西拓昂的小刀上那一颗颗翡翠蛋面的多角度自然光动态图……
他魔怔一样的紧盯着，企图找出事件的运动轨迹，哥丁伦看到搭档眼神里那专注的凝视的模样，就知道，艾楚盛一定又钻到那个无底洞里出不来了，不搞清楚当年的那些事情，他是不会罢休的。作为他多年的搭档，他能做的，就是一起“浪费”时间，帮他梳理思绪。
“的确，他很强大，我们翻看了之前的监控，每个地方都能找到他的踪迹，他就像一个变色龙一样，能把自己很好的隐藏在所处的环境里。” 哥丁伦轻轻的回应着，故作轻松的说道：
“有一次我居然是从他旁边过去的，我眼神一直都很好你是知道的，而且平时也很警觉，但是我居然没有看到他。”
“哪一次？” 艾楚盛的神智被搭档拉回，疑惑的问道：“你从他身边经过都没有看到，感觉到？就算没看到他的光影，他身上那么浓郁的消毒药水的味道你都没有闻到吗？跟周遭青草,鲜花和嫩芽的味道是多么的不同啊……”
“在战争体验小镇。” 哥丁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的注意力可能被其他什么东西转移了……”
“那是因为你跟小姑娘搭讪去了的缘故。” 艾楚盛挤出一脸诡异的坏笑：“还是不吸取教训……”
“不跟小姑娘搭讪也发现不了好吗？在丛林里，他穿着迷彩，脸上也抹着青绿的油彩，披着一个和背景差不多颜色的斗篷，简直跟那片密林融为了一体，我瞪着眼珠子看了好久通过他的行动轨迹才发现他。我们路过那里的时候，他在那里已经呆了好几个小时了。”哥丁伦涨红了脸，据理力争。
“嗯，那个……我看过了，的确是很难发现,这不怪你……”艾楚盛拍了拍搭档的肩膀。
“更可怕的是，在那群孩子发现金阿婆的地方，他也在。” 哥丁伦好像咽了口唾沫般，显然在回忆当时的场景时还是略感吃惊。
“是的，抓住了他以后，在他的住所发现了那套和竹篱笆几乎能无缝契合的衣服，我们也不知道他可以进行那么好的伪装，他完成任务前总是会提前查看地形，选好隐藏的地点，规划好撤退路线，但是这次，他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艾楚盛站起身来：
“我再去好好的会一下他。”
“他什么也不说，医生也说，他的精神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有时候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好像只是活在自己的幻觉里面。上面已经有人承担责任是自己看管不严才让他从疗养所里逃了出去。现在正办手续让他回去呢，你还想问出来什么，医生说太多的打扰他，只会让他的精神越来越不好。现在我们不能再去提审了……”哥丁伦拉住搭档：“不要去了……”
“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他了，每次，我以为我离那块料子那么近了，但是却一次次的从手里溜走，从当年的泉叔泉婶，到金阿婆，到貌耶突，他们手里的东西，都不是当年的那块料子，连他……身上那把小刀，也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一块……”艾楚盛松开搭档的手臂：
“就算要付出代价，我也要去，我不明白，这么多年，他从来不伤人，为什么他要出现在市场，把那几个买石头的人打死？然后让我们去抓他，趁他们办手续，我再去会会他……”艾楚盛急急的往外跑，被哥丁伦再次拉住：
“你听我的，不要去了，没用的，他们说可能因为那些人的争吵和他脑海里的某个场景重叠，让他瞬间回到了那个场景，触发了身体的应激反应，才抬手打死了他们……”
“每次遇到关于那石头的案子，都会有各种阻力不让我们去查，为什么……”艾楚盛再次甩开哥丁伦，不顾一切的往外冲，两个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人不停的拉扯，展开了一场贴身搏击运动，
咻！澎！哒哒哒！轰！
他们打得难解难分，从办公室打到走廊，撞到门上，从楼梯翻滚下来，跌在地上拍起一阵尘土……
“弄清楚当年那些事情就那么重要吗？”
“非常重要！那是属于我们家的料子……我当警察，那么多年，都是为了她……”艾楚盛盯着哥丁伦，从不示人的胸口上挂着一枚翡翠指环，闪着幽幽的绿光……
窗外斑驳的月光投射进这个小小的房间，那画面叠进眼底，往事浮现在眼前：
战役的结束永远都是胜利方说了算，通过援军的配合，他们终于艰难的拿下了战略要地。阳旭和几个战友在这片密林中清理战友们的遗体，并搜索战利品。
不远处的凹地里有一把步枪，运气不错，这是今天捡到的第三把枪，战事吃紧，军费也越来越紧张，上个月的津贴拖了半个月才发放，领把枪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进口的太贵，自制的实在不好用。
他冷冷的扫了几眼敌军的尸体，远处传来队友们的欢呼声，大概是又捡到了什么宝贝，他独自一人朝前走着，战线拉的很长，他把身上的背包重新整理了一下，要背着四把枪，实在是有点累了。他加快速度，走到了一片灌木丛的尽头，前面是一片鲜有人踏足的阴森丛林，林中腐烂的枯枝败叶不知道在这里轮回了几百年，如果一不小心踏进那些泥沼，大半个身子可能都要陷在里面，他转身往回走，看到右前方两点钟方向零星的散落着几个弹壳和手雷被炸过的坑，他朝那边走过去，转过一棵树的时候，他听到了微弱的喘息声。
一个端着枪，看起来大约十六七岁的小兵坐在一颗树下，他的腿流着血，身下的腐土上洒出一条血路，渗进泥土里侵入树干的根须，脸上的血迹和涂抹的迷彩糊成一团，听到自己在他前面的踩出的声响，他紧紧的握着枪，努力的想要爬起来，但是在试过几次之后终究是没有成功，只用一种毫无畏惧的杀气十足的眼神盯着自己，那眼神在他尚稚嫩的脸上显得尤为突兀。
他很快看到了阳旭身后的四把枪，眼里尽是愤怒和哀凉。
阳旭果断的举着枪瞄准了眼前的这个小兵，但很快发现他举起的枪，拉壳钩的位置已经碎落，他的枪里不会顺利的射出子弹。
那家伙大概是伤的太重，出血太多，有点意识模糊的闭了闭眼。
他举起枪的手慢慢的放下，不由得打量起眼前这个受伤的小兵，当年自己参军也和他一般大，看起来，他的伤势很重，如果不尽快救治，他应该会失血而死。看惯了生命在自己眼前瞬间凋零的他，本该练就一番铁石心肠，但此刻的他忽然心生一股别样的情愫，眼前这孩子的眉眼和黑亮浓密的卷发多像自己家人的路数啊，他想起庄稼被毁想要奔过去和田间的玉米一起在那片蓝天中绽放的二弟，他在那个生命本该怒放的年纪和那一枚无辜的炮弹一起刹那间释放了自己的全部能量。
他慢慢的朝他走进，可每靠近他一步，那家伙的手本能的撑着地面往后挪动着身体。很快一个石块扔了过来，他捂着被击中的腹部正在感叹他的力道的时候，一枚手雷在他脚下滋滋的冒着烟，阳旭以最快的速度一脚踢了出去。
一声巨响，炸弹在远处灌木丛中爆炸。
“臭小子…..”阳旭在心里骂了一声，立马端起枪手指扣在扳机上。
“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信寄出去，给我弟弟的。”那家伙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由于手的剧烈抖动，一个翡翠平安扣从里面掉了出来，小家伙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
“你没有把手雷踢到我这里，谢谢……”
他朝他丢过去一个急救包……
两个眼神在这片被茂密的树冠遮得密不透风的林间来回的交换着。那坚硬的刺慢慢收起，彼此向对方露出心底最柔软的位置。
他帮他细细的包扎着伤口，他忍受着他身上浓烈的汗臭味。
“哎，包好了没有，你离远一点，实在是太臭了。”在最后绑好带子以后，小兵实在是忍不住皱着眉头说道。
“你个没良心的臭小子，现在休息过来了就开始嫌弃我啦？要不是你们一直想要攻上来，我们至于这么多天没水没东西吃没工夫洗澡吗。”
“活该，你们今年增兵那么多，要来占领我们的土地，我们怎么可能坐等你们来占。”小兵搽着枪，对着前方瞄准，又放下，他的动作是那么的娴熟，他瞄准的样子是那么的认真。
“很喜欢枪？”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的。”
“在枪炮里讨生活，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没办法，只有这条路。”
过了一会，他认真的对阳旭说：
“你知道吗，我的战友牺牲了，我发誓要替他们报仇，见一个杀一个，但是遇到你，我觉得，你们好像又没那么坏。”
“如果不是战争，我们可能只是插肩而过，相安无事的两个人，生命中没有任何交集，但是一旦在战场上相遇，那就是把各自的性命交付给这场遇见……”
两个陌生人从枪支的型号和使用维修聊到家人朋友，从各自的喜好聊到未来的规划，此时的时光是那么的静谧美好，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在这里，没有战争，没有敌人，只有同在这个国度的林中老友的相互倾诉：
“你这块料子好眼熟啊，紫罗兰飘蓝花，跟我当兵之前切出来的有个料子简直一摸一样。”阳旭一边仔细打量着这个平安扣，一边递给他一块压缩饼干。
“你之前也做过翡翠生意的？你也去矿上捡过石头？经常去市场？我几乎天天往那边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那么多人，都是埋头干活，哪里会认得我呢，我去的都是自己家包的矿山，只是可惜没开出什么石头，开采权就到期了。我小时候，没什么朋友，几乎都是在石头堆里长大的。你呢，怎么来的这里？你年纪那么小，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目前战事频发，像你这种没有经验的小兵，实在是太危险。”
“没办法啊，家里穷，我不去，家里都揭不开锅了，用我的命，换他们衣食无忧，我觉得很值。选择？你觉得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在我们那里，扛枪打仗几乎是男孩子的唯一出路。你呢，家里承包矿山，应该家境不错，怎么也会扛枪打仗呢，看你样子应该到了可以退役的年纪了吧。”
“臭小子，你是嫌我年纪大吗？我也就比你大几岁而已，上次战乱，我弟我妹都不在了，家里东西都被抢走，房屋也被炸毁，我们家几乎在一夜之间一无所有，刚开始我也想得很简单，有饭吃，受人尊敬，还能替我父母和我毁掉的家园报仇。还可以顺便赚点块钱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但是现在……”
“大几岁？你看起来，长得有点…….着急，我以为你四十多了…… 嗷~~”随着绷带在腿上略为用力的系紧，小兵赶紧闭上了他的臭嘴。
“你刚参军，等你像我一样冒着生命危险饥一顿饱一顿的在这片丛林里行军打仗，你再看看你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有时候打一仗，会让你熬得像过了一辈子……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只愿战争早点结束，能回去照顾年迈的父母，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别说丧气话，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一定要活到战争结束，活到不再有战事爆发的那一天，我们一起去捡石头，去学雕刻，去伊诺瓦底江游泳，抓鱼……”
“嗯，住在自己的家里，安稳的睡上一觉，醒来为简单的一日三餐忙碌，那样的日子以前不觉得有多好，现在看来，简直是天堂一般……”
“是啊，我有时候也在想，我们这样拼了命的互相残杀，只是为了战争早点结束，换取原本就习以为常的普通的生活吗，这样的意义何在……”
远处林间传来友军说话的声音，一小队战友也扩大搜索范围朝这边走了过来，笑容瞬间在他们脸上消失，那种军人特有的警觉和严肃感重新在他们身上显现，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短暂的几秒过后，小兵一瘸一拐的努力往前挪动，此时一帮人的声音近在耳廓，阳旭朝他的脚边开了一枪，他默契的滚进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他快步上前，在身后的战友举枪赶来的一瞬间，一脚把他踢下了山坡。
“臭小子，那边是你们的地盘，祝你好运。”他在心里说道。
“阳旭，你怎么搞的，一个娃娃兵都能在你手里逃了。”
“那家伙运气好，打到竹节上了。”
这个话题很快被他身上的四杆枪抢走了风头：
“哦嚯嚯，我说我们一路上什么也没捞到，原来都在你这儿啊。”
“今天晚上可算能好好吃顿热饭休息一下了。”战友们接过他手里的枪，众人朝着营地走去。
阳旭顿时觉得身上的重量轻了很多，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背包，才发现刚才慌乱中拿错了一个布袋，上面绣着那个小兵的名字：西拓昂。
此后的很多天，阳旭都会偶尔想起那个满脸稚气，但是举起枪来杀气十足，让人看了都害怕的小小少年，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