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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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五月下旬。
八阿哥大婚前一日,安郡王府作为女方,大宴宾客的日子。
都统府早就收到安郡王府帖子,是下给伯夫人与觉罗氏的。
妯娌两人都不喜郭络罗格格,可下帖子的是安郡王福晋,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不仅是顾及到舒舒,主要还有郭络罗太太的面子。
妯娌两人既是安郡王府的姻亲,也是郭络罗家的姻亲。
郭络罗太太早就到了,面上笑得坦坦荡荡,出手添妆也显示了家族底蕴,一个房山的庄子,一处崇文门内的三进宅子,还有几抬足以传家的古董珍玩。
只有跟觉罗氏独处时,郭络罗太太才小声抱怨:“能如何呢?倾家之力,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人家还未必稀罕……可这是皇恩,只看着皇子阿哥的脸面,也得将心力尽足了。”
觉罗氏点头听着,没有附和。
不管这添妆是谁拟的,显然是存了私心。
陪嫁宅子是死的,位置寻常,就算舍得赁出去房租也有限。
土地是庄子,那就是大几百亩顶天,还有所谓“古董珍玩”,看着体面,可真不如金银顶用。
要知道郭络罗家与都统府又不同,是族长一房,祖产继承了大头,就是郭络罗大人如今只是世袭四品佐领,品级不高,不露富而已。
不过凭借着郭络罗格格的孤傲,家族如此相待也是自有因果。
不管如何,安郡王府这一日极风光。
宗室中的王府贝勒府,都有主子过来捧场,只添妆就能凑上几十抬。
不说旁人,就是寻常姻亲过去的伯夫人与觉罗氏,就各自添了首饰四件,蜀锦四匹。
舒舒已经安心备嫁,只等六月底的婚期。
不过对于郭络罗格格的嫁妆,她还是颇为关注,少不得跟回来的觉罗氏打听了一下,结果很意外:“一百二十抬?那不是跟五福晋、七福晋的重了?”
关于皇子福晋嫁妆抬数,大家自然参考前头几个皇子福晋的。
太子妃当初千挑百选的,婚礼筹备了好几年,先进门的就是大福晋。
大福晋当初为了避让太子妃,就选择了一百二十六抬嫁妆。
其次进门是十一、二入宫的四福晋,礼让嫂子们,也给未进门的三福晋留下余地,就择了一百二十二抬。
随后大婚的是太子妃,却是后册封的太子妃,先以太子福晋的身份入宫,没有压大福晋,也是一百二十六抬。
到了三福晋进门,董鄂家并不肯招摇,也没有因是嫂子的缘故就压四福晋,也是一百二十二抬。
到了去年五福晋、七福晋大婚,两家应是彼此通了气,都是一百二十抬。
不管嫁妆薄厚如何,只说这抬数就彼此谦让着,人人守礼。
到了八福晋这里,虽说早有风声传出来,说是预备一百二十抬嫁妆,可舒舒还以为王府会更周全些。
“一个糊涂人罢了,一味争强好胜,远近亲疏分不清……往后你面上过得去就行,不必忍着,也不必太理会……”
觉罗氏唏嘘道:“安郡王府不过是早前太风光,受不得眼下寂寥日子,想要借着八阿哥晋身,却不想想太子爷还好好的,皇上能容下他们做耗?如今这偌大阵仗,想要显示王府实力,实是愚蠢!他们兄弟虽多,可序齿靠后,没有实在军功,不过是吃老底子……还因为当时顺治爷有传位安和亲王之意,使得皇上对这一脉忌讳,本该缩着头过日子,熬到下一任皇帝这一茬就算过去了,偏不肯老实……好好的亲王传承降袭了郡王,开国诸功王中除了睿亲王系与豫亲王系,功王子辈直接降袭的还是头一遭……”后面几句,却是压低了音量。
“额涅,嫁妆不必再增,还是按照一百一十四抬……”
舒舒之前的嫁妆也是参照其他皇子福晋,初步拟定的是一百一十四抬,当初以为八福晋会是一百一十八抬。
觉罗氏想了想,点头:“如此也好,很不必在此处争锋……”
*
皇宫,乾西头所。
嫁妆中午就抬进宫,早已经铺陈完毕,有先一步入宫的嬷嬷带着丫鬟在新房守着。
书房中,八阿哥对着九阿哥苦笑:“都是我之过,早听过风声,当早于安郡王提及此事……五哥素来宽厚,不会放在心上,七哥怕是恼了……”
七阿哥因天生腿疾缘故,早年是宫中禁忌,不许参加祭拜之礼。
幼年曾被送到纯亲王府给纯亲王福晋为嗣子,当时不过五、六岁年纪,知晓什么是过继,就不吃不喝,差点绝食而死。
纯亲王福晋也怕了,亲自安抚好了,送回宫中。
等后来诸皇子都在尚书房读书习武,七阿哥自成一派,却是文武兼修,不肯落后于兄弟,凭着毅力克服残障,骑射功夫在诸皇子中仅次于大阿哥。
凭着这股子倔强与毅力,得到皇父器重与愧疚,带着一起西征,还封了贝勒,算是将之前要过继之事抹掉。
不过七阿哥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见纯亲王福晋没有另过继嗣子,这些年也多有孝敬,除了名份上不是嗣子,其他的孝道该进都尽了。
皇上就这几个养成的兄弟,其中纯靖亲王不仅是幼弟,还弱冠之年病薨,守寡的亲王福晋也不是别人,是养姐和顺公主之女,亦是太祖血脉。
七阿哥不去亲近热门的裕亲王府与恭亲王府,而主动亲近门庭冷落的纯亲王府,不管是刻意为之,还是为早年渊源,都对了皇上的心思,这几年在御前很有体面。
要说七阿哥与八阿哥序齿挨着,年岁只差半岁,幼年都养在景仁宫,又是同年入尚书房,本该感情最好,可是因两人分宫后一个是乾东,一个乾西,隔得远,往来不如与九阿哥、十阿哥亲近。
饶是如此,好好兄弟,平白得罪了,八阿哥难免不安。
九阿哥心中却是庆幸,今日晒妆,八福晋的嫁妆何其风光?
不愧是安王府出手,嫁产就十几处,古董珍玩就有占了二十多抬,压箱银一万两,真是一辈子嚼用都够了。
别的福晋相隔的远,比较不着,却是将去年嫁进宫的五福晋、七福晋比个正着。
七阿哥在宫里素来威严,七福晋娘家也殷实,即便少了几处嫁产,可其他嫁妆也没有什么可说嘴的;反倒是九阿哥的亲嫂子五福晋被狠狠地比较了一番。
“这都是实数,箱子都是满的,哪像五福晋,都是半空的箱子,压箱银子也只有三千两。”
“他他拉家也是老姓,出了皇子福晋,怎么这么不体面?”
“不过中等人家,算不得旧勋,祖上传下来子爵,也在嫡支手中,他这一房旁支,拿得出手的就是一个巡抚……”
一星半点的透到九阿哥耳中,九阿哥都跟着恼。
也就是五阿哥豁达宽厚,否则觉得下面子记仇的怕是还得加上一个。
要是这份尴尬还有自己这亲弟弟的手笔,那让五阿哥如何自处?
九阿哥也明白了舒舒之前的提点,八福晋的嫁妆不会匮乏,自己之前差点自作多情。
反倒是五福晋,不论是家世,还是嫁妆,都是诸皇子福晋中最简薄,上面的几层主子不会因这个挑理,可内务府那些家伙都是势利眼,怕是没少受闲气。
去年进门的五福晋都被八福晋这份嫁妆映衬的寒酸叫人说嘴,那下个月入门的董鄂氏呢?
真要为了嫁妆比不得八福晋,被内务府的奴才小瞧说嘴?
九阿哥关心则乱,有些坐不住。
八阿哥玲珑心肝,看在眼中,自然也想到董鄂家的嫁妆,却不好说什么。
别看外头说的热闹,私下里不少人对比两位皇子福晋的嫁妆,可董鄂家不是招摇的做派,齐锡为人素来又谨慎,哪里会出这等纰漏?
他提了酒壶,给九阿哥满上:“今日没露怯,还多亏了九弟援手……这一年抛费大,安家银子还没下来,要不是九弟的银子,怕是我真要去户部支了……可也别说什么随礼的话,没有这样重的礼……权当是借了,等安家银子下来,我给你补上……”
九阿哥摆摆手,不以为意:“又不是别人,八阿哥外道什么?兄弟这么多,远近亲疏不同,哪里就要各各热络……就是这些,我还嫌少了,也就是弟弟拮据手头不富裕,否则翻一倍又值当什么?五哥有太后的体己贴补,老十有贵妃娘娘留下的私房,八哥还没开府,产业还没分下来,除了兄弟还能指望哪个?就是五哥挑理,我也这话……其他兄弟,也轮不到他们说嘴挑剔……”
三月里皇子分封,大阿哥、三阿哥直接分了佐领入旗。
虽说兄弟两个是郡王爵,可分的的佐领与包衣却是同康熙十四年的两位亲王叔一例。
剩下的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都是贝勒爵,即便佐领减半,也有六个牛录。
到时候这些都是八阿哥的门人,自有供奉与孝敬。
八阿哥这个新出炉的贝勒爷,最窘迫的还真是出宫前这几个月。
九阿哥的礼金,很是解了燃眉之急。
只是八阿哥心思细腻,怕九阿哥因礼金之事落人非议,才告诫身边人掩下此事。
没想到九阿哥这般赤诚,他要是再想着什么周全之道,反而对不起兄弟这份情谊。
八阿哥红了眼圈,心却是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