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龙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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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府府城的南郊有个远近闻名的济恩寺，常年香火不断，据说很是灵验。阿萝刚到此处时就听顾文提起过，之后便一直记在了心中，想着哪日能抽空去上柱香。
阿萝不信那小云岭的冤魂能害人，倒是有些信那九天之上的神明，尤其是在她莫名其妙地穿越之后。
她一直觉得，冥冥之中或许真的有一双俯视众生的眼睛，能够看尽人世间的善恶美丑，能够预知所有故事的悲欢离合，指引着芸芸众生朝着他们命运延伸的方向前行，做出各自的选择，而后到达对应的终点。
而人之所以会觉得前途有万千可能，变幻莫测，不过是因为缺乏全知视角带来的预知能力罢了。
人世间就像一个大棋盘，看似网格纵横，复杂交错，可每个棋子的行进实则都是有章可循的。
想她一路从山下村走来，许多事情的发展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她只是遵从本心去做出选择，而后每一种选择都指向了一个新的起点，再选择，再前行。
曾经不经意间的迷茫总会被不期而遇的各种挑战取而代之，使她重新找到方向。
阿罗觉得，这或许便是那万丈高空之上的神明给她指引的一条条路，让她可以拨云见日，一步步走向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宿命。
大年初一，万象更新。阿萝与陈川都穿上了陈大娘做的新衣裳，坐着马车一路往郊外而去。
来到寺庙山脚下抬头仰望，笔直的台阶直通山顶的庙门，山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有上有下，入目皆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这台阶总共有千余步，陈川身健体壮，爬起来一点都不吃力，可阿萝却遭了大罪。走走停停，累得气都喘不上来，陈川在一边看着可着急坏了，想要蹲下背她上去，还被阿萝拒绝了。
当二人好不容易到了山顶之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阿萝坐在庙前的石头上动都不想动一下。
忽然，他们听见身边一阵惊呼，二人顺着众人的目光抬头一看，只见半空中正悬着一个人，他双手扒在弯曲的飞檐上，慢慢往外挪着，手中还攥着三炷燃着的香，正尽全力往那突出崖壁的石梁上放着的一个香炉中插。
众人屏息看着这一幕，谁知那人手中一滑，单臂就脱落下来，只剩一只胳膊还吊在檐上。
这济恩寺最有名的，就是这所谓的龙头香了。
寺庙房屋建在一个十余米高的悬崖崖壁上，而突出崖壁的地方有一个约摸两寸宽的雕刻龙头的石梁，在其最顶端嵌着一个香炉。
有言曰心诚则灵，而在这些香客的眼中，彰显诚意最好的方法，便是冒着危险去往那香炉中敬香了。因此每年来此尝试点龙头香的人不计其数，而成功将香插上去的却寥寥无几。
果不其然，那人最终还是放弃了，顺着飞檐又慢慢挪了回去。
阿萝只看了那香炉一眼，便再无兴趣，此等危险的事，还是不要去做了，在大殿中上香其实也是一样的。
如此想着，她拉着陈川就要走，可陈川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正仰头看着那崖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就在他们耽误的这片刻，又有一个人从大殿内的台阶上到了寺庙的屋顶，正踩在那不足一脚宽的石梁上慢慢往前蹭。
前面几步看着还挺稳，可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发出一声惊叫，上头那人似乎收到了干扰，重心一个不稳就跌了下来，一下挂在了崖壁的树枝上，压断了上面的一根又接着被下面的挂住，最终跌落在地。
众人看着皆胆战心惊，心道：这人运气委实是好啊，不然从三丈高的悬崖跌下来，那结果简直不堪设想。
阿萝有些害怕，拽住陈川的袖子就想把他拖走，却见陈川转过头朝她微微一笑，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当下就猜到陈川想要做什么。
“你疯啦？不准去！”阿萝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离开半步。
“阿萝……”陈川回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掌缓缓执起，贴在自己的心口，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虔诚与认真，道：“我有个心愿，我希望佛祖能听到。”
这陈川一旦倔强起来，谁都拗不过他，阿萝急得都哭了，陈川却还是没有放弃。他伸手擦掉阿萝脸上的眼泪，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说罢，他将阿萝手中捏着的香也一并抽走，走到火前点燃，却没见他去大殿那儿上台阶，而是径直走向了崖壁。
人群见有个年轻小伙拿着香走到悬崖下边，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之时，就见他一个蹿身，人已经在崖壁上了，正抓着那些枝条往上攀。
崖壁上生长的都不是些高大粗壮的树木，枝条根本无法承受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陈川每抓握住一处，那根枝条随后便会断裂，陈川只得在不同的树之间来回跳跃，还要小心注意着手中拿着的香。
众人从未见过有人从崖底往上爬去点那龙头香，都看得兴致勃勃，陈川每攀上一根枝条，底下给他鼓劲的声音便高一分。
阿萝站在下面，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而此时崖壁的陈川已经来到了那石梁上，正单臂悬挂在一侧，身子在下边荡来荡去。
他瞅准时机，脚尖往悬崖上凸起的石块上一蹬，而后凌空一个鹞子翻身，人就站在了石梁上头。阿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惊叫了一声，又赶紧捂住嘴巴，生怕让上方的陈川分了心。
陈川半蹲在石梁上保持住平衡，而后快速地将手中的六炷香一下插在了香炉中，再接连两个后空翻，人就离开了崖壁外。
底下的人群瞬间爆发出欢呼，阿萝一放松下来只觉得腿都要软了。陈川这才从大殿出来，众人见到他，都围上去七嘴八舌地夸他身手好。
陈川没工夫搭理这些看热闹的人群，他径直走向了阿萝，见她眼眶和鼻头都还有些红红的，站在那里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
他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朝着阿萝露齿一笑。
陈川很少这么笑，多数时候都是抿着嘴微微弯一弯嘴角，阿萝一时间看得都有些呆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