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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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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一边想这些事一边送她。走到宿舍头上,她说不要送了她要回家,因为想着去小树林,坚持送她。她又说要回宿舍拿点东西,叫我等一等。

女工宿舍在前头。

站住等她。

第一次觉得谈恋爱真不错,就是站在冰天雪地里也很幸福。只可惜时间太短了,不到十分就出来了,手里多了个小袋子。我们继续走,她在前头,我在后头。出了大门她带头朝北走,朝南走也能回家,她朝北走就是有戏,没几步就是下坡路,往西不到一里路就是小树林。那天晚上虽然很冷,但第一次看见这种天气,很兴奋,月光很亮,大晴天,雪花却飘着,像有人从天上撒碎银了。以后知道这叫“霰”。落在地上变成雪花,踩在脚底下“咔嚓、咔嚓”响,正是谈恋爱的好天气。虽然没谈过恋爱,可郝强谈过也权当我也谈过,认为这种天气最适合谈恋爱,不知怎么会这么想。不光想,吴玉花包得这么严实就不怕冷,我也早有准备,穿着棉大衣。这正好,她要还嫌冷就把她裹进大衣里,再不行,干脆把大衣脱下来,她一个袖子我一个袖子,就保证两个人都不冷了。

还有理由抱在一起。

所以,刚走到小坡路我就站住了,鼓足勇气对她说:“吴玉花——”她站住,看着我,本想说和她去小树林的话,可不知为啥怎么也说不出来。她似乎等了等我,见我不说话,继续往前走,没几步就走下小坡路,急的心都快蹦出来了,可还是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她走错了方向,本来应该朝西却朝东走去了。

马上停住了,心里想只要我停住她肯定就有反应,能领会我的意思,带头去小树林——果然,见我停住她也停住了,但没去小树林,回头对我说:“贾清,你回去吧,月亮这么好,不用送,没几步就到大路了!”

我没说话,也没送,就回来了。

刘秀英还没走,等我消息,见回来的这么快很吃惊,问:“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我说:“她不让送!”

郝强气的直骂我,说:“这种事不叫送也要送,你可真听话,不叫送就不送,我看这事完了!”

我嘟哝着说:“我要送她不叫送,你朝我发什么火!”

郝强说:“完了、完了,你看看刘秀英,本来是他谈恋爱我是替他着急,反而埋怨起我来了!”

刘秀英说:“我看你们也不用急,这事也不一定……”又说,“这女人就是这样,有时做的事情就是叫人摸不着头脑,别说你们,我和她都这么些年了,都摸不着……”

“那咋办?”郝强因为收了父亲的红豆好像比我还急。

“先等等吧,过几天,我瞅空问问她……”

听他们这么说,我情绪就不高,也许看着我情绪不高,第一次没朝外撵我,顶风冒雪不知到哪儿去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搞不懂为什么不让送她,是哪儿做错了?可一句话没说,只是叫了她一声,没再说话,没说话就不会做错什么。心里乱七八糟,又觉得无所谓,不叫送拉倒,不就是个正式工有什么了不起!甚至想,说不定,再天还能找个还好的。又突然觉得不对劲——吓得出一身冷汗——怎么一不小心突然想起她妈来啦?

刚才刘秀英说的“先等等吧”,意思可能是这件事就是吴玉花同意。可现在问题来了,还牵扯到她妈,就是吴玉花同意,她妈能同意吗?再说她妈这么厉害……似乎还没想出怎么应付她妈的办法呢?

“这可咋办……”

还是睡不着。

又不知道那天晚上郝强什么时候回来的。

……

实际情况并不像我想的那么严重。

我是十几天之后见到她妈的。

吴玉花的家住在县城主要街道一条胡同里。是条“活”胡同,到底跟一条南北路想接,她家住在胡同当中路南一个小院里,有三四排房子,十几个单门独户的小院。有个半人高的栅栏门,挪开,进去,栅栏门旁边有间像模像样的小屋。以后去的多了,发现每个院子里都有这样一间小屋,是做饭用的厨房,说是统一盖的。里面有个灶台,支着六印大锅,靠北墙有排架子,上面放满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之类的东西。我去的时候她妈正朝锅里拾镘头,釜台上冒着烟,屋里也烟气燎绕。她妈背对着我和吴玉花说:“先把他领到屋里,一会儿我就过去。”

院里倒很干净,靠东边有口压水井,挨着小屋贴着东墙盖了间棚子,里面放着柴草。但多少年以后,每当想起她家院子,总觉得西墙根下还长着五六棵向日葵,我去的时候头向东,回来就头朝西了,或者耷拉着头。

第一次去是冬天,不可能有向日葵,是以后留下的印象。

那天,吴玉花也很奇怪,她妈都和她说了,叫她领我到屋里,她却站在厨房门口半天没动弹,她不动弹我也只能站在那里。她妈可能把馒头拾好了,伸出头看了看,说,“怎么还不进屋,刚才不是说了,一会儿就过去!”

吴玉花这才领我进屋。两间北屋,因为紧张屋里有什么家具也没看清。好像里间临窗有盘大炕,外间有张床。吴玉花叫我坐在床上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她妈进来,我连忙站起来。

她妈什么也不说,洗手,擦手,坐在马扎上,给小炉子添上煤,拿起烟笸箩卷上支烟,点上火,吸了一口,才对我说:“你就是贾清?”

我说:“是。”

局促不安。

她说:“坐吧!”

才又倚在床沿上。

她又出去。可能吴玉花替她烧火,不放心,又到厨房看了看。

回来仍然坐在小马扎上,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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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今天叫你来,也没什么事情,只是告诉你,你和玉花的事我没什么意见。但有件事要提前和你说清楚……”

问了家里的情况。

又问我:“你多大了?”

我说:“二十二了。”

她说:“是呀,也不小了,在家里你又是老大,也该结婚了。玉花比你还大,更该结婚,这就是要和你说的。你们的事我虽然没意见,但结婚要等到三年以后……”

“三年以后?”

“是啊,你看你能不能等,行不行?”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其它别的没大想,连忙说:“行、行!”

她妈看着我:“也不能光你说行,要和你家老人商量,家里说行才行。我这也是没办法,还只望玉花挣钱帮我养家呢?”

我还说“行!”

她没再说话,站起来出去了。

那年她也就五十多岁,穿件浅绿色罩衣,戴着白套袖,很精干的一个人。和吴玉花相比不像母女倒像姐妹似的。

那天,没看见她家什么人,在里间炕上有个孩子睡觉。不管吴玉花还是她妈都没说那孩子是谁。以后才知道,是她家最少的孩子叫“垒垒”,那年四岁了,不像别人说的还吃奶。

这以后两年多的时间里,我每个月最少去她家一两次,有时三四次,视情况不同。父亲对这桩婚事很满意,说“大就大,三年就三年,咱能等!”为了扩大影响本来还想办个“订婚”,可她妈不同意,说“那多费钱,算了、算了,到时直接结婚就行了!”

就没办。

……

这是和吴玉花见面两个星期后,吴玉花告诉刘秀英,刘秀英告诉郝强,郝强又告诉我说她妈要见我,才去的她家。

她在马路旁胡同口一棵小槐树下面等我,和她妈见了面又把我送到那儿。来来去去都没说话,就像这事早就成了似的。没问我对她印象如何,我也没问她。这种状态一直沿续到我们结婚。就是以后包括去她家或者在厂里,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更别说去小树林了。这是因为她家事太多了,除了上班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干活。

第一次除外,那是因为刚交了活,新活还没拉回来。

她家帮火柴厂糊火柴盒。

可以后再去,外间的床上、地上、以及靠墙的一张小方桌上、包括里间都垛满了火柴盒。县里有家火柴厂,朝外放零活,让人把火柴盒拉回来在家里糊。

吴玉花下了班,大部分时间在家里糊火柴盒。

时间也不对,我光上常白班,她两班倒,活多了还上三班。她上白班晚上倒是有时间,如果不糊火柴盒完全可能把她约出来,就是不去小树林,也可以在街上逛逛,可她没时间,对我说:“这事就这么着了,至于其它别的我确实没时间。”

我当然理解,也不难为她。

何况,不管上什么班她妈都知道,下了班只好赶紧朝家里赶。

我去她家除了帮着糊火柴盒,主要工作是帮她家卖柴禾,冬天卖煤,但不多,也就一两次。还是卖柴禾多。去了才知道,她家姊妹六个,她是老大,下面四个妹妹一个弟弟。我们谈恋爱那会儿,她大妹妹卫校毕业刚参加工作,其它四个都上学,小弟当然没上,他还小只有四岁,就是“垒垒”。这么多孩子正是吃饭的时候,所以,她妈的工作乍一看好像除了做饭就是做饭,柴禾烧的格外多。城里不比农村,玉米秸、麦秸、上山拾点草也能烧,没这条件。但应该也有办法,柴禾好像也供应,又不太正规。“柴禾票”是一家人造板厂发的,火柴厂有时也发,但不太经常,听说都叫内部人员垄断了。还是人造板厂发的多,每户人家不定期发几张,给我的印象还是要托关系找熟人。票面也不讲究,不论斤只论捆,一张油印的三指宽、一扎长的白纸条,上面印着“下角料一捆”、“下角料二捆”、“下角料三捆”。就此打住,不超过三捆。

她妈最喜欢“下角料一捆”的柴禾票,有时弄到三捆的想方设法也要找人换成一捆的,这是因为我卖柴禾的能力。别的不说,论打捆的功夫,城里人都不会打捆,我会打,这是在老家干农活练出来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了。人造板厂的边角料都是从纤维板上裁下来的,虽是边角料,但有一面仍然十分光滑,不容易捆住。看前好像捆住了,一上肩又滑出来,捆的越多滑的越厉害。我打的捆不存在这种情况,不但磁实、整齐、量大、又很结实,看着又不算大。柴禾场上厂里有人看着,不让打的太大,但她妈有办法,去了就给人家塞上包烟。所以,别人打的顶多七八十斤,我打的少说也有一百斤。还要有力气,从柴禾场背到大门口最少有二三百米,即便会打捆也背不了这么远,只有背出大门口把柴禾票交给警卫室卖柴禾才算成功。

每次卖柴禾我都希望和吴玉花去,这样可以捎带着谈谈恋爱,吴玉花虽然没抢着去,似乎也有这个意思,可她妈不让。

就是有时她妹妹在家休班也不让去。有一次,吴玉花确实忍不住了,朝她妈嘟哝,说:“妈,你就不能和妹妹去卖柴禾,叫贾清在家糊火柴盒?”

这样也行,他们去了,我和吴玉花在家照样可以谈恋爱。可她妈一口就回绝了:“说的轻巧,她会打捆吗?她能从厂里背出来吗?”

吴玉花就不说话了。

有时,就觉得会打捆也不是什么好事,少了很多和吴玉花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臊的我脸通红,连忙说,“还是我去吧,我会打捆……”不这么说就像是我们串通好了似的。从那也想开了,为了表现也不希望别人去。还发现,她妈虽然愿意我去干活,又不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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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别人知道我是他家什么人。每当我背着柴禾走出大门口,同去卖柴禾的人就问她妈:“你上那找了这么个小青年,这么能干,是你家女婿吧?”

别人这么说,就有点沾沾自喜,有种被认可的感觉,可她妈一句话就把这种想法驱赶的一干二净。

她妈说:“咱可没那福气,是我本家侄子来玩,顺便来帮忙!”

起先,听着这话有些别扭,甚至生气,可很快就想清楚了,人家虽然穷但是城里的,我是农村的,吴玉花她妈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家闺女找了个农村人当女婿。这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再说这是应付人的话,实际上她妈早同意我是她家当女婿了。

忍一忍就过去了。

从那,只管干活,其它的不想。

还有种票,不论捆论麻袋,工艺品厂发的。因为常去和警卫室混熟了,早早就进去了,卖的人多,晚去就没得卖了。去工艺品厂主要是拣那些方方正正长短不一的小木块,为冬天生炉子做准备。这些小木块压在碎刨花和木屑下面,相当费事,要一块一块找,一块一块抠。以后找到窍门,从老家捎来个竹耙子,她家有张锨,先翻一翻,再用耙子耙,有股胺水和腐朽的味道充斥在周围,风大土就多,木屑等杂物混在里面,弄得满身满脸都是。我一点都不抱怨,反而觉得了不起很有智慧。她妈缝了条大ma袋,比普通麻袋大很多,装满以后拽也拽不动,拖与拖不动,好不容易挪到大门口外面,再分装成小麻袋(小麻袋藏在大ma袋里面),然后架在自行车后座上推回去,要推好几趟。

好歹,路不算远。

总之,在帮她家卖柴禾的两年里,虽然没捞着和吴玉花谈恋爱,但她妈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不像以后吴玉花讲的那么蛮不讲理。

她不但干净利落,还很有条理,家里孩子那么多,火柴盒堆满了屋子,也没见多凌乱,相反,总是一尘不染。她还不爱说话,自上一次问过以后,不再问我家里的事,这正是我喜欢的。除了卖柴禾,糊火柴盒实际上不影响说话,可她很少说话,一开始我还担心怕她问家里的事,可她从来不问,这实在很适合我。我家是农村的又是临时工。自觉就比别人矮,这些以前说过,吴玉花就是条件再差也比我强,和人家结亲真是高攀。一开始觉得她不问是怕伤我自尊心,以后发现不是这回事,她不问就是不问,没有别的理由,也没别的意思。也许对她来讲除了带孩子做饭,其它别的都不在考虑之列。

吴玉花好像不这么认为。

我们结婚没像她妈说的要等三年,提前了半年多,这一是因为这两年来,我一直帮她家干活,而且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她妈对我比较满意。二是到后来父亲加大了力度。我早就想过,要和吴玉花结亲,一是帮她家干活,二是在经济上要对她家进行帮助。她妈刚同意就把这意思对父亲说了。

说:“要不,以后,从我这里每月给她妈五块钱?”

父亲说:“这哪成,就像人家穷不起了,咱去接济人家似的,人家肯定不要,弄不好还起反作用!”

我说:“那咋办?”

父亲说:“这事你就不用管了,光去干活就行了,剩下的算我的!”

我就没管。

父亲的办法其实比我的高明不了多少,只是更容易被人接受。他的办法是给她家送土物产,也算不上土特产,就是粮食。比如,下来麦子送面粉,下来玉米送玉米粉,其它五谷杂粮也不少送。后来又加大力度,不论年节都送。还有一条,也挺给她妈长脸,自从谈对象,我几乎每个月都去她家干活,可吴玉花一次也没来我家。对这事我挺有意见,对父亲说,也想叫吴玉花来我家一次。可父亲说:“不用来,你想想,你去她家干活是咱占着情理,如果她也来咱家就是不干活,叫旁人看着也扯平了。咱就这么着,她想来咱欢迎,她不来也不主动叫她来,就叫她家欠着咱家的,以后好说话!”

也别说父亲就是父亲,把人心真是看透了,要不这样说不准就不能提前半年多。

所以,那年,父亲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就向她妈提出要结婚的要求。有前面这么多事摆着,她妈就是心再硬也抹不开这个面子。最主要晚婚晚育有了新规定,男女加起来到了五十岁就能结婚。为这件事,厂里那帮小青年可都高兴坏了,只要快到五十了都掰着指头数日子,到了五十立马结婚,一天都不浪费。那年我二十四,吴玉花二十七,都是实龄,两人加起来五十一,不管在厂里还是在农村都没有这么浪费的。所以,恰逢其时。那年冬天,父亲到她家说结婚的事,特别把这事提出来,说,“咱不结婚可是吃大亏了!”她妈过日子也不是随便吃亏的人,主要是也真的说不过去了。

只能同意。

说:“好吧,过了年就结婚吧。”

过了几天,我和吴玉花到政工科开介绍信准备登记,开信的小女gan部还笑话我们,说她今年二十三,她男朋友二十四,如果我们把超了的年龄能借给她就好了,这样的话,过去年,下半年他们也能结婚了!

“可现在还要再等二年!”

我和吴玉花不知说什么好,脸臊的通红,扯上信马上离开。

也别说,大家所以急着结婚,是因为那年月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大家都把结婚当成最大的娱乐,都想早结婚早娱乐。厂里虽然青工多,但在谈恋爱这件事上,和郝强刘秀英那么大胆的还是极少数,大部分人,不论男女都“憋着”。我们这种情况也很少,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干了两年多活,有这个好结局已经很不错了。

人应该知足才行。

我这么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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