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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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郝强虽然还敲门,我也出来,可再也没去“留守处”,呆在大门口的地方,有人进去就给他们打气,问出来了,又打听里面说了什么,然后再给他们打气。
但凭心而论,说实话,就是包括郝强在内,大家也不是为了闹而闹。当时,在厂里都传疯了,说上面所以这么不重视,都倒闭了还不安排工人,就是因为没闹,要是闹起来就不会这么不重视了!
需要说明的是,在当时,下岗倒闭我们厂确实是头一家,大家对 这种局面还不习惯,不像以后倒闭的多了,也就习惯了,该干啥干啥,就不存在闹不闹的事了。
当时还没这个觉悟。
不过后来还是“闹”起来了。这一方面因为确实忍无可忍,人多的时候能站满大半个院子,挤得水泄不通,一方面是常保春他们自已造成的。
以后才知道,所谓“留守处”其实就三个人,除了一男一女两个办事员,剩下的就是常保春。他们正儿八经开门办公,自下岗之日算起也就两个礼拜,以后就不正常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天他来,明天他不来,快十点了还不开门,下午不到两点又关门 。更可气的明明有人在屋里,就是叫不开门,只好趴后窗,才懒洋洋开门。没想到第二天后窗仅露的最上面那块玻璃也用报纸糊上了,从那,就没人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
开门不开门完全取决于他们的兴趣。
高兴了就开,不高兴就不开。
也许在他们看来,都半个月了,该问的都问了。再来就是没事找事,不开门或者不理你也是理所当然。再说诸多问题他们也答复不了。
可这些,工人们并不理解,或者不想理解,在他们看来“留守处”就是为职工服务的,包括发泄各种怨气也是服务内容。
矛盾终于集中爆发。
那天不到八点郝强就敲门。
问他:“今天怎么早啊?”
他说:“今天有情况,快走吧!”
跟着来到大门口的地方,来了以后就丢下我到蓝球场西北角,那儿已经有几个人,因为常来,知道那几个人都是带头的。
告诉我,叫我别走远了,“见有人往里冲,你也往里冲!”
我答应着。
九点多钟,常保春骑着自行车歪歪扭扭来了,对满院子的人权当没看见,把自行车支在警卫室门口掏出钥匙进了走廊。有人想跟着进去,只听“咣当”一声都被挡在门外。我还站在大门口南边的垛子旁,虽然没看见,但摔门声听的很清楚:“咣——当!”摔得很响,估计是这么回事。
早有人飞也似地把消息报给郝强他们。
大约过了一刻钟,顶多半个小时,人们开始分头行动,从东西两 个方向向走廊进攻。我跟着郝强,到“留守处”门前,有人敲门,里面一点动静没有,敲了大约五分钟,后面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已经等不及了 ——“再不开就踹开它!”人们大声嚷嚷。这次因为人多,大家都理直气壮——我也挤在人群里。只见前面的人用脚的用脚用肩的用肩,没几下,“咣当”一声门就开了。人们蜂拥而入。可很不幸,由于人多,门口又太窄,后面的人太用力,就在我扒住门框准备朝里钻的时候,后面的人一使劲反而把我从东边给挤出来了。还想往里挤,可一堆人在走廊里根本挤进不去。
于此同时,在人们呐喊声中,听到从里面传出来桌椅相撞的声音。
只好站在离人堆稍远的地方。
可这时马路那边有个工友朝我招手儿,说:“贾清,快过来 ——窗户被打开了,快来看!”
立即跑过去,已经有好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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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窗户台上,趴在他们身后,马马虎虎也能看见里面情况。
屋里已经一片狼藉,桌子椅子被推到南边的角落里,屋里形成两大阵营,一方当然是常保春,他还站在桌子旁稍靠前的地方 ,奇怪的是这么大的阵势他一点也不惊慌。一方当然是冲进去的工人,他们背靠西墙、北墙,形成大半个包围圈,围着常保春。人们嘁嘁喳喳,喊声震天,主要意思是你有什么了不起,为什么不开门?第二个:都这些天了,到底怎么安排,为什么还不答复?
说的差不多了,不知谁吼了一声:“都别吵吵,叫他回答!”
停了大约十几秒钟,常保春竟然笑了笑,说:“诸位,即然闹成这样,别说我回答不了,就是能回答了也决不回答你们!”
说着,一转身竟然坐在椅子上。
这下可真把工人惹恼了,人们“呼”地围上去。常保春就是再有功夫也施展不开了。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屋里又窄巴,根本没法施展拳脚。
有人大声喊:“打他、打他!”
也有人喊:“别打、别打!”
“一打咱就不占理了!”
最后,不知谁出了主意:“这小子耍赖,咱把他抬出去,到院里再和他说理!”
这时屋里的情形已经看不见了,有人把窗户挡得很严实,只能从缝隙里看到正在七手八脚抬他,没大看清,像是连抬带拽,等我转到警卫室前面时,常保春已经被五六个人架出来了。可能因为他年纪也大了,已经开始发胖,脸上鼻子上全是汗珠,喘着粗气。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累的,脸色煞白,两只胳膊被几个人扭着,还有两个人抱住他的腰。架出来架他的人也累了,稍微停了停,想歇歇,可谁知就是这个空儿,眼看着他把两条胳膊同时朝上擎,扭着他的人就跟着促溜。突然,他又像只大鹅把两条胳膊朝下一“朴打”,扭他的人同时就坐在地上了。又一跺脚,腰好像就那么轻轻一动,抱着他的两个也被摔出两三步远。
接着就开口大骂,说你们这群王八蛋,真是穿疯了,有本事去找老板去,找他干什么?他只不过就是个听差的,也没人给他发工资,每天只给三块钱补贴,等等,说了一大堆话。说完扭身就走,见他要走,那几个被摔倒的人也不含糊,又上去抓他,被他一回身,一膀子就顶到花圃的地方,跌了个狗啃屎,其他人也就不敢再动了。
我站在远处,心里有些失望,即然把他拽出来了,工作的事还没说呢,现在就放他回去了真的有些失望,可看样子,那几个人是不敢再拽他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他会功夫呢!不过,想了想又觉得有些高兴,像是平白无故拣了个大便宜,看了个大热闹,要是再把他抬出来就更有热闹看了!
正这么想着,不用抬,他自已从走廊里又出来了,人们下意识朝后退,都怕挨打。可他一脸平静,不像打人的样子,什么也没说,也没看大家伙,走到警卫室门前推着自行车就走。不过,总得说来,这小子还算有良心,走到门口的地方,停住车子,回头说了几句话,正是这几句话叫大家找准了方向。
他说:“诸位,诸位,刚才对不住了,其实你们来找我,我也没办法。再说你们根本就不该来厂里闹,厂里要有办法怎么能倒闭?告诉你们吧,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到主管部门去问问,咱们的主管部门是工业局,到那里或许能问出点名堂!”
说完,骑上自行车走了。
没人敢拦他。
虽然这样他的话确实提醒了大家,几个头一商量——振臂一呼:“趁着现在人多,马上就去工业局——”浩浩荡荡出发了。所到之处,街上的人都给我们让路,围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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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指指点点看热闹,做为这些人中的一员,也觉得十分荣光。何况,这次我走在最前面,刚才把常保春抬出来因为怕他打人,偷偷溜到人群最外边仅能看到的地方,这反而成了优势,说要去工业局,转身没几步就走在最前头。前些年,忘了因为什么事好像去过一次工业局,知道它在县城主要街道一座小楼里,在二楼办公。知道那地方很窄巴,这么多人如果不早去弄不好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再热闹的场面也看不见了。闹不闹的事没怎么想,好像主要是为了看热闹,其它的倒在其次,旁边几个人也走得很急,他们的想法可能和我一样吧?
不一会儿,到了那里,果然不出所料,走廊和不大的厅里很平整,根本没高地方可以站,我个子又矮,发现二楼和三楼交接的扶手能坐人,马上占领了那儿。还可以抓住扶手不用站起来,只要蹲在上面就比一般人高出很多。
我蹲在上面。
这时,来人陆续把整个二楼占满了,蹲在上面能清楚地看见黑压压的人头和或黑或白的脖子,有股哈气味、汗臭气钻进鼻孔。人们有的光着头有的戴着帽子,像群小丑,乌呀呀的——局长就在二楼办公,有间朝北的房间门上贴着“局长室”牌子。
几个领头的已经挤到门前,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其中有人说:“别吵吵了!”人们才不说话了 。接着就敲门,那知,刚一敲门就开了,出来一个红脸膛中年人。
他说:“吵什么吵?吵什么吵?烦死人了!”
当时并不算吵,就是人多就点嘈杂。他一说,才又七嘴八舌起来。他一怔,态度马上缓合下来,问:“你们是机械厂的?”
都说“是”。
他又说:“这下好了,要是你们不来,还要派人找你们呢!”
听说这样,大家好像有些惊喜,张大嘴巴听他说。
他说:“你们不用吵也不用闹,现在局里正想办法、正在研究你们的事儿,也有一个大概方案,正和有关单位联系着。但有个问题不知大家想过没有?什么事情都要冤有头债有主,就是说要落实这些事儿要有个领头的,有个代表……”他顿顿嗓子,“现在的问题是因为你们的厂长,别说你们找不上他,就连我也联系不上他,就是说,有了可行方案也没办法落实……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要先找到你们的厂长,只要找到厂长,工作的事才能落实!
他加重语气:“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先找厂长……”
这是大家没想到的,一时间都楞在那儿。
这时,不知谁嘟哝一句:“局长说的有道理……”
屋外一大堆人硬是一点反应没有,眼睁睁看着他悄没声地回了屋,把门关上。好像又有人说他说的有道理,我因为离的远又被人挡着没大听清,但应该是这个意思。也觉得他说的对,确实这么回事,要是找不到厂长,人家想安排都没法安排……虽然不大服气,但因为没人再说话,就一拥而出回来了。
好像还是刚才那个人:“要这么着,就先回去吧……”
从楼梯扶手上滑下来,虽然没“闹”起来,有点失望,但看着眼前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正式工垂头丧气的样子,又觉得没闹起来也没啥 。反而有些高兴,刚才被常保春骂了一顿,现在又被局长三句两句就给打发了……
“这些正式工……”竟有种很解气的感觉。
“真倒霉!”也有人说。
也知道自已不能这么想,不管正式工临时工都是一个厂的,还是应该尽快找到厂长。
街对面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很多。
还是有点光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