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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室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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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闹得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有些难看。

事情是这样的,太府中有一个伺候花草的宫女名唤茯苓。是此次太子南下,太子妃挑选南下伺候的二十个宫人其中之一。也是凑了巧,这个姑娘正巧就是东陵城的人。当初无奈被送进了宫,许多年没回过家乡。虽说时机不对,但能回到东陵城再见父母,却也算难得有幸。

她家里人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女儿回来的消息,特地叫家中幼女来看望。谁知那般凑巧,茯苓妹妹进来的那日,刚好遇上了太子属官中一个姓张的大人。

姓张的属官见这姑娘生得清秀可人,心里就起了心思。

私下暗示了茯苓几回,茯苓推脱不了,便去问了自家妹子。然而不巧,茯苓的妹妹心中早有意中人,并不贪图张属官的富贵。张属官近来被打压得厉害,心中本就憋了火气,如今一个乡野村姑也敢拒绝他,心下顿时就生了恼。

他半点余地不留,就要强占了这姑娘。

若是一般人,吓唬个几回就从了。但这姑娘性子极烈,宁愿碰柱子也不想随张属官的意。这般一来二去的,张属官可不就上了心。

茯苓虽说不敢拒绝张属官,但到底自家妹子重要便想了个法子。叫家里快刀斩乱麻地替自家妹子定亲,想着这般定亲了,张属官一个读书人应当不会纠缠。于是家里便不声不响地替茯苓的妹妹与她的意中人定了亲。

就是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张属官,他看上这姑娘是茯苓一家的福气,居然敢不识好歹。他心中憋了火,便以拿捏茯苓家中老小来逼迫茯苓亲自下手。

茯苓这几日各处碰壁,早已心力交瘁。

如今又是在这人人自危的东陵城里,时疫这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还在,她自己为着一家人的性命,已经闹得几宿难免。本就不是个强性子,此时整个人都快崩溃了。辗转求了许多人,没有一个人为她这种奴婢费心。

这是看准了女子心软,看准了郭满不是东宫的人才辗转求到郭满这里。

茯苓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直说自家妹子乡下姑娘没见过世面,配不上属官大人的厚爱。请夫人伸个援手,救救她一家老小。

坐在上首的郭满嘴角慢慢沉下来,没有说话。

她其实不是什么正义感旺盛的人,但身为女儿身,总是对女子多一份怜惜。强抢民女这事儿她往日在故事里听过许多,但真真遇到真事儿,讲实话,心中十分膈应。

古来女子多柔弱,封建社会的女子就更卑微。有权有势的男人,不说从不拿女人当人看,但大多不会给与多少尊重。然而她心中再反感,这事儿她也不好干涉。毕竟东宫属官不是周博雅的下人,她管不到那人头上去。

双喜双叶听着觉得可怜,转头去看自家姑娘怎么说。

郭满眼睑垂下来,显得有些冷漠。

“夫人,”茯苓听说周大人十分疼宠这位,她犹如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苦苦哀求,“奴婢自知卑微,入宫之后也没期盼过老来如何。只是没想到这次回乡,竟连累到家里人受苦,实在是不能忍……请夫人发发善心,救救奴婢一家。”

“府上没有管事之人?”

不是她冷血,而是这种忙若帮了就是在给周公子招惹麻烦。郭满可以帮忙,但帮忙的前提是不给身边人找事儿,所以当真很为难。

茯苓摇摇头,哀哀地哭:“奴婢去求过了,福总管萦纡姑姑没功夫管。”

郭满的手在膝盖上点了许久,又问:“那你可曾去求太子?”既然是东宫的宫人为何不求太子,反而舍近求远,求到她身上来。

跪在地上的茯苓身子一僵。

顿了顿才说,太子殿下如今精神不好,她不敢求。

郭满眼睛不自觉地眯起来,问她:“那你觉得我一个内宅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如何帮你就你一家老小?”

茯苓似乎被问住了,垂下了头,眼泪不住地在眼圈里打转。

双喜双叶因同为下人难免感同身受。她们身为奴婢,身不由己。双喜看茯苓哭得无助得仿佛天塌下来,心中不由同情,欲言又止地看向上首的郭满。

郭满却没有松口,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求。

茯苓没求到郭满心软,出了院子,整个人都垮了。然而东宫西园那头就等着周博雅不在郭满闹事儿的人,得了这个消息后不免十分遗憾。没想到周博雅养的这小姑娘,看着软乎,心肠却这么硬。

算计不成,几人难免心中泱泱。

郭满不知旁人心中所想,只觉得很烦。虽说觉得这事儿古怪,但那个茯苓的姑娘所求应当也是真事儿。毕竟真有假了,那宫女也不可能慌成那样。见死不救这事儿吧,没那么强的心脏,当真受不了。

插着腰在屋里走一圈,郭满长长吐出一口气。

“姑娘,咱们真不管么?”双喜是个嘴上泼辣心肠柔善的姑娘,她当真可怜茯苓。“奴婢方才跟出去,茯苓姑娘出了咱院子,魂都要丢了。”

双叶从头到尾没说什么,但心里也不好受。

郭满琢磨了半天,问了一句:“那个福喜公公,如今人在哪儿?”

双喜眼一亮,“奴婢去打听打听?”

郭满道:“找到了福喜公公就问他三个问题,就说是我说的。其一,太子病重,不问世事,是不是旁人便能当太子不在?其二太子身边伺候的被恶人强占民女,走投无路,求救都求到我这内宅妇人跟前来,难不成东宫无人了?其三,是不是太子倒下了,一朝储君的威严就成了笑话?”

双喜将这话记在心里,默默咽了咽口水,转身便出去找福喜了。

福喜正巧午歇醒了,一听这话,整张脸都沉下来。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福喜这老太监并不是个傻的, 郭满那三个问题一点出来,他立即就转过弯儿来。此时处置张属官, 特地聚集了府中所有人, 就是叫他们全部看着。既是杀鸡儆猴, 也是在做给东陵城的百姓看。

只见平日里守卫森严的太子府邸今日大门敞开, 当众处置张属官。

常有人都说, 没根的男人阴毒无情, 这话并非以讹传讹,福喜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前一刻他能笑眯眯地与你说着话,下一刻便能翻脸无情,轻飘飘一句话便要你的命。况且太子病重,作为太子身边第一人,福喜的话就代表太子的旨意。

福喜的处置,可以算十分狠辣无情。他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张属官, 直接要将人押入静室。

太子的府邸设有静室, 用来惩戒太子身边犯错的下人或者属臣。据说里头有着大召所有阴毒的刑具, 进去的人几乎有去无回。东宫中无人不知其可怕, 但因太子仁慈, 从不会无缘无故降下处罚。

久而久之,许多人便忘了静室的存在。

平日里守卫府中人员安全的护卫, 对于东宫属官这些人来说是摆设。寻常出入, 他们谁也不曾真正将这些人看在眼里。然而福喜一声令下, 护卫们却仿佛个个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 显出了凶戾来。别说张属官, 就是观望的人都刷地白了脸。

张属官吓得神魂不属,等切切实实跪到了地上才回了神。他自然不认这样的处罚,不过是看上了一个乡野村姑,哪里只当如此重罚?

于是扯着脖子怒吼:“福公公,在下不服!”

福喜浮沉一甩,冷冷就是一哼,敷了粉的老脸全是杀气。

“殿下素来仁德,爱民如子。为拯救东陵城百姓于水火之中,亲自深入疫区。尔等不能体会太子良苦用心已是失职。”

尖利的嗓子拔高,福厉喝道:“如今殿下不幸染上时疫,正需要静养。尔等不仅不为殿下分忧,还做出此等损害殿下名声的恶事。这是将东宫的威信置于何地?仗势欺人?强抢民女?张承中你好大的狗胆!!”

他这话说得铿锵有力,一出口便镇住了全场。

不得不说,太子平日里确实对这些属官太过礼遇了些。礼贤下士是对于有品德的人可用,无品无德的小人,他们只会蹬鼻子上脸。

福喜往日不想管他们是想着大家都为殿下办事,井水不犯河水,也算给殿下省心。然而周博雅养的那女人却是说到了点子上,他光想着不与这群人交恶,忘了太子的名声才是最首要,确实是本末倒置。他家殿下做了多少事才得了如今的好名声,怎么能由着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下人给败坏了!

反应过来的福喜,办事能力不用说,张承中不到一夜便被处置了。

府中其他人眼睁睁看着他被拖进静室,次日一张草席卷着丢出府去,全体静默。即便福喜只是一个阉人,但拿出太子的令牌,属官他说处置就能处置。

躁动不安的太子府邸,经了这一场,彻底安静下来。

福喜大张旗鼓地折腾,成功震慑府中其他心思不轨的人。府外福喜特意安排了人,将此事以太子名义传出去。

百姓们不知内情,但听闻太子此举是惩治强抢民女的下属,俱都在称赞太子英明。

那日郭满没出去看,但府中发生什么,自有人传到她的耳中。听到是这个结果,郭满失语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话。老实说她提醒福喜,只是让他约束太子属臣的行为,完全没料到张口就是一条命。

因着这事儿,郭满当夜便做起了噩梦。

作为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郭满无法坦然接受上位者一句话,轻易要了别人命的事实。周公子三日后从药庐回来,就见郭满心思重重十分憔悴的模样。他心中不解,多看了郭满几眼郭满都没发觉,不禁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婆子备了水,周公子先绕去屏风后头梳洗更衣。

等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一面擦着手一面眼睛又落到郭满的身上。郭满今日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活泼,整个人恹恹的,魂不守舍。

周公子眉头拧得打结,于是淡声询问双喜:“你们少奶奶到底怎么了?”

双叶叹气:“少奶奶连着两夜没睡,吓坏了。”

双喜双叶其实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但比起郭满的萎靡,她们却认为是稀松平常。这世道,人命不值钱,下人的命更贱如草芥,她们这些人见得多听得多早就适应了。周公子问,双叶便言简意赅地将福喜处死张承中的事儿说与周公子听。

周博雅听完,整张脸都沉下来。

一双淡漠的眸子此时黑沉沉的,显然被惹恼了。满满一个小姑娘哪里听得这种事儿?杀人见血的事儿敢拿来脏他闺女的耳朵,这个福喜当真可恶!

夜里两人歇息,周公子难得舍下矜持,将郭满整个儿抱进了怀里。

郭满经过两个晚上的自我调节,其实已经好很多了。她如今睡不好,是觉得张承中那条命因她而丢,心中不好受。说什么做了亏心事怕鬼半夜敲门就太低级。但经过灵魂穿越这一遭,她真的很难说服自己这个世界没鬼魂。

说到底,就是害怕。

此时嗅着周公子身上清冽的香气,心中的焦躁与恐惧渐渐被安抚下来。周公子这个人身上有种令人安心的魔力,靠着他,仿佛天塌下来也没事。

“满满,”周公子没哄过人,但也知道郭满在害怕,“任何人做错事都要自己承担恶果。你也好,旁人也罢,谁也不能避免。”

清悦的从头顶飘下来,凉凉如水,十分悦耳。

“你要记着,张属官是因自己先做恶事,坏了太子的名声才会丢掉那条小命。”毛茸茸的脑袋窝在他颈侧,一动一动的,闹得他耳根子发痒。不过小媳妇儿吓得不轻,周公子勉强只作无物,“自行不义必自毙,张属官行为不端,福喜此时不处置,太子恢复后也必定不会容他。”

虽说郭满没法自欺欺人,骗自己这事儿与她无关,但周公子的安慰却安了她的心。

这日夜里,周公子难得说了好些话。清淡的嗓音仿佛窗外皎白的月光,明明说着淡漠无情的话,却偏偏令人心中感到安宁。

周公子一面说一面拍郭满后背,跟拍娃娃似的,把她拍睡着了。

漆黑的夜里,他自己反倒睁着一双眼睛,没了睡意。周博雅幽幽地盯着床顶,忽而无声地冷笑,将福喜所做之事记了心上。

三日过去,郭满所给的药方治疗效果十分显著。

城南药庐的那个病患,此时已经能扶着床柱坐起身,精神恢复了不说,连进食也恢复正常。如此成功,整个药庐的大夫当场便喜极而泣。欢天喜地的气氛中,承担了疫区重担的钟太医狠狠放下了悬了四个月的心,这么大年纪,当场哭得不能自已。

得救了,这下真的得救了,东陵城活下来了。

新药方投入治疗,整个药庐的人不论医术高低全都支起了炉子,马不停蹄地煎药救人。周博雅嫌太慢,安排了府衙的官差将药方满城贴。怕有些人不识字,还拍了口舌伶俐的人走街窜巷地敲锣打鼓,以口传送药方。

城中设了四个点,城南、城北、城西、城东四个方向全部设有熬药点。熬好了的药,命人专门送至重病之人手中。

太子这边,自然也换了新方子。

卧病在床这些时日,府中发生的所有事,福喜都一一说与他听。张属官被处死,太子也是知情的。这段时日虽时梦时醒,但却叫他看清了许多人的面目。往日说的比唱的好听的那些个近臣,此时正在正屋门外跪了一片。

何运等人原本都打定了太子熬不过去才敢那般张狂,此时跪在地上,冷汗不停地往下流。好几个胆小的,整个人仿佛水里捞出来的一般,魂都要吓飞了。天晓得周博雅那厮竟然运气好到这个份上,必死的局面都叫他耗出了头。

早知如此,他们就该拼死支持太子的决定。

专研出新型时疫的方子,救下整个荆州百姓的性命。想得再远一些,有了方子,就不怕往后爆发此等相似疫症。这可是青史留名的大功一件,这群人如今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当初哪怕什么都没做,只要不出声反对,他们回了京城也一样是功臣。

福喜冷眼看着这群人脸上青了白白了青,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只觉得可笑。

现在后悔了?晚了!

且不说太子身子恢复会如何处置,却说此时京城,北国的使团终于抵达了。

惠明帝为了表大召的友好与重视,特意命二皇子亲自接待。二皇子出宫之时,正巧遇到偷摸着跑出来的四公主赵善荣。兄妹俩平日里不算亲近,但也不疏远。二皇子虽说嫌弃四公主脑子不好使,但到底顾念一母同胞,对她颇为照顾。

此时听说她想跟他一起去宫外凑个热闹,忍不住又要教训她。

这丫头从小就不是个老实的,规矩从三岁开始教。淑妃是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她全学进狗肚子里,扭了屁股就忘。

二皇子一看她那双不安分的眼睛就头疼。他也了解自己这妹妹,此时若不带她去,她必定会偷摸跟。为了不叫赵善荣在北国使团跟前闹笑话,他于是命人给淑妃传了个信。说是四公主今夜在二皇子府歇息,如此便带她一起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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