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垂髫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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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国圣宫
坤宁殿
一个容颜精致的贵妇人正看着不远处两个孩子，阳光正好，花开正好，那女子容颜绝美、气质出众。
不远处玩耍的孩子，是两个小女孩，都是十几岁的模样，此时正一同种着一颗小树，两人手中有些泥污，于宫里，本是大不妥当，但是那上面的人都没说什么，旁边的宫人自然也不敢质疑。
“姑姑，这棵树会活下去吗？”一个女孩问着另一个女孩。
被问的那个女孩容颜出众气质出尘，抬起头来看她，一双葡萄般晶莹的眸子，在阳光下，格外美丽，“你刚才叫我什么？”
“姑姑啊，我叫你姑姑。”另一个女孩说道，“母亲说，我该叫你姑姑的。”
那个女孩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贵妇人，好看的眉毛几乎皱在一块，又回头看看女孩，问道：“你和我一般大，为何要叫我姑姑？”
“你是圣祖父的孩子，我母亲也是，自然得叫你姑姑。”那个女孩颇有炫耀之色，炫耀着自己懂得这些小孩子本无法理解的人情关系。
另一个女孩还没说什么，就听得一旁的贵妇人说道：“心儿，该回宫午休了。”
被叫的女孩放下手中的事物，一旁早已等候的宫人端来清水，经过好几番淸洗，小女孩白白嫩嫩的手瞬间显了出来，十分白皙柔软，甚是好看。正要擦干净时，刚才那个小女孩走了过来，也要洗，满是泥污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心儿已经洗干净的手。
那女孩仿佛没发现。
心儿看着手上新添的泥污，皱了皱眉。
宫人看见，赶紧帮着再洗了几番，洗干净了。
“姑姑，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去午休吗？”那个女孩回头问。
心儿皱了皱眉，却摇了摇头，“母后的宫里，闲杂人等不能进的。”
另一个女孩还待央求，不远处走来一个长得如瓷娃娃般好看的男孩，走到了心儿的前面，手里还端着心儿爱吃的糕点，对着心儿道：
“公主，咱们走吧。”
心儿看着来人，愉快地点了点头，“嗯，我们走吧。”
那个男孩听了，将糕点递给了旁边的宫人，心儿的手自然伸了过去，那男孩接住，两人手牵着手到了那妇人面前。
“明书见过圣后。”那男孩恭敬行礼。
“走吧，”玄国的圣后看着二人，脸上依旧是暖暖的笑容，此时回头说道：“公主要歇息了，让小郡主回去吧。”
宫人很快便将那个小女孩牵着走了。
这边心儿弃了男孩的手，牵着自己的母后，问道：
“母后，兰儿为什么叫我姑姑？”
圣后闻言，神色有些怔愣，不过也只是瞬间，低头问道：“心儿不喜欢？”
心儿点了点头，“她和我一般大，为何要叫我姑姑？”
圣后轻轻一笑，“心儿刚从东城回来，和清秋玩得开心吗？至于兰儿，心儿若不喜欢，以后就让她叫你公主吧。”
“谢谢母后，母后，听兰儿说，他的父亲要回来了，兰儿的父亲是谁啊？”心儿好奇地问。
圣后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后面的人，“驸马回来了？”
“回圣后，没有，据说是一路被暗杀，如今在白马寺呢。”
圣后点了点头，“你说这是出自谁的手？”
身后得力之人说道：“对大公主来说，自然是出自圣后的手，对她最有利。”
圣后微微一笑，“她该招一个蠢一点的夫婿，百里池那样的人，岂会受她的控制？不急着向驸马解释，看她要做什么吧。”
“含痕知晓。”
“你办事我放心的。”
几人正边走边说着话，不远处有宫人急急走来。
圣后看了，吩咐道：“把明书和公主送回寝殿。”
待两个小孩走了很远，圣后才转身看着这个已经到了半天的人。
“又怎么了？”圣后的神色里，明显不悦。
“承乾殿那边，又出事了，这次死了两个刚封的美人。”那宫人的话语，显然已经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
圣后听完，想也不用想，承乾殿此刻是什么情景。
“圣后，如何处置？”
“这两个美人，是何处来？”
“一个是西境送来的，一个是南边星城送来的。”
“本后知道了，好好择了地方，葬了吧，就说是暴病了。”
“是，圣后。”
待那人走后，圣后带着宫人回到了坤宁殿内殿，看着公主果然已经熟睡，明书那个孩子正在公主的卧榻一旁，也熟睡了。
圣后看了会，对身边的人道：“两个孩子渐渐大了，你寻了旁边的小殿，给明书安排出一个房间吧。”
“是，不过，明书既然与公主有契约，怕是此生不会对公主动情的。”
圣后看了看那个孩子，沉默了片刻，方道：“那也不成体统，还是换吧。”
“这是自然，圣后放心，含痕这就去安排。”
“你等会，”圣后阻止道：“目前还有一紧要的事情要做。”
“何事？”含痕停步，看着自己的主子，这个玄国名副其实最有权力的女子。
“圣上的生辰宴，就在眼前了吧？”圣后边说着，边起身，转眼带着含痕和几个心腹到了殿外。
含痕跟在后面，等着圣后接下来的安排。
“含痕，去传了翟家的人来。”圣后的身体立得笔直，仿佛在下着什么重要的决心，“把翟啸也从东北叫回来吧。”
“圣后这是······”含痕闻言，也有些心惊肉跳。
圣后看了她一眼，含痕低了头，坚定地道：“含痕知道了，圣后放心。”
“去吧，含痕。”圣后抬头，看着坤宁殿上方的天与屋脊，闭上眼，仿佛想压抑住心中所有的恨。
一月后，一俊朗少年随着翟家老太太进了圣宫。
圣后陪了会祖母，便让宫人带去花园里赏花去了，自己转身进了偏殿，那里，那个俊朗少年已经等待她多时。
“姑姑！”翟啸此时已经没了当年被送去祖山时的落魄和稚嫩，已经是一个十八九岁的才俊。英俊无比，眉眼间的忧郁十分动人，这几年东北的风霜也没掩盖掉这分英气。
圣后看着，也连连感慨，想到当年他从祖山出师，为她夺取翟家和权力的时候，那时他刚从祖山回来，才十五岁，神色还显稚嫩。
记得当时自己也是打趣他，“当时救你时，瘦瘦小小的样子，如今看，祖山真人待你还不错，都出落得如此少年人物了。”
那时的翟啸被夸得有些脸红，“啸儿不敢，姑姑过誉了。”
圣后笑了，走过去好好打量了眼前的少年，“如此人物，是我翟家的人，这一回去，翟家那人，给你张罗了不少亲事吧？可有相中的？”
翟啸闻言，脸色阴暗了下来，“啸儿不喜欢那些人。”
“为何？”圣后道，“都是好人家的好女儿，你要想在翟家那水深火热里站稳脚跟，必须得有些势力。”
翟啸满脸抗拒，看着圣后的眼神里有几分委屈，又有几分坚毅，“啸儿看上的，自然是世间最好的女子，不是那些莺莺燕燕。何况，啸儿也不需要那些所谓的势力。”
“啸儿······”圣后欲言又止。
“姑姑，你既然救了啸儿，啸儿的命就是姑姑的，”翟啸坚持道：“姑姑要的东西，啸儿都为你夺来！”
圣后闻言，心疼地看着那少年，叹了一口气，“好，听啸儿的，姑姑不会逼你做不喜欢的事情，那些女孩，不娶就不娶，翟家的势力，姑姑也能为你挣来。”
翟啸这才展颜而笑。
圣后看着那笑，摇了摇头，拍了拍少年的头，“哎，可惜了，多少闺阁女儿们的心，都得碎了。”圣后见他不喜欢听这些话，想到当年自己的婚姻，对眼前的孩子，多了份宽容，“罢了，此后不提了，啸儿要是有喜欢的人了，跟姑姑说，姑姑给你赐婚。”
“谢姑姑！”翟啸这才放下心来。
含痕亲自送来了好些糕点吃食，那翟啸在祖山大概是饮食清淡了些，倒吃了不少，圣后在一旁看着，心想着，要是生个儿子也不错。
想到这里，圣后的神情有一丝落寞，可惜，他不在了，不然，一定会有个像他一样英俊清朗的儿子，也会长成眼前英俊清朗的少年。可惜，她只有心儿。那又怎样？只要心儿愿意，这天下，她也可以为她谋来，只要她愿意，只要心儿喜欢。
“姑姑，这次，是要我拿下翟家吗？”少年吃完，端雅坐着，喝着含痕亲自送上来的茶。
圣后方才回神，点了点头，“对，拿下翟家。”
“翟家现在是翟宁武艺最高，拥有的实权最多。”翟啸的话里，有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少年老成。
“那就取而代之吧，去做吧，有姑姑在。”圣后说着，仿佛说着一件小事。
“啸儿知道。”
一个月后，翟家的天之骄子翟宁遇刺身亡。
翟家家主，圣后的父亲，玄国威震四海的国公爷，悲痛难忍，谢客半月。圣后知道，冷笑着。
后来翟家为选东北军的继承人，几乎乱成一团，后来决定从宗族里挑选出最有天赋的人来担任东北军的少将。
圣后毕竟是翟家最有面子的人，宗主继任者大会那日，自然也出席了，虽然族长说了点到为止，但是也挡不住有流血还有丧命的。
翟家最不起眼的一房，就是翟啸那一脉，几乎已经被翟家其他房压制到最窘迫的境地，自小帮着翟啸的，是六房的翟羽，翟羽有些武功，但是那刻也被那二房的翟猛打得断了腿，那二房占着大房的翟宁新丧无人，自己又是二房，何况翟猛确实有些功夫在。只不过有点有勇无谋的意思。之前比文都是勉强过了。
翟猛占着这些，就要拿了刀取翟羽的性命，陪在圣后身边的翟啸看不过去，忍不住出了手，从那翟猛的手上救了翟羽。轻轻一个抬手，就将翟猛的武器下了，推了一掌，还没挨着翟猛的衣角，翟猛已经被掌风带下了比武台。
翟啸让含痕安排了人将翟羽送走医治，自己走回圣后的身边立着。
翟家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尴尬。
坐在高台上的圣后岂能不知，笑道：“你们继续比你们的，不要打啸儿的主意，这是你们当年都不要了的人，我捡了来，送去祖山真人那里学了武艺，回来是要帮我掌管禁军的。你们自己比自己的。”
圣后说完，便带着人走了。
“姑姑，他真的会来求你？”翟啸毕竟年幼，不懂得人心。
“自然，比起跟他都不对味的翟家其他几房，你这个无根无基的人，扶植得不是更容易些吗？何况，如今，你还是祖山真人的徒弟，你手上还会有禁军。那人不傻。”
“姑姑真厉害。”
圣后看了看他，道：“有时候，不用你动手的，利用人心的弱点就好。”
“是，姑姑，啸儿记下了！”
次日，翟啸就看着国舅爷来到了圣宫，然后在一片嘘寒问暖里，自己就成了东北军的少将。
东北军，翟家的全部实力。
翟啸拜别了圣后，出发前往东北。
“姑姑，你等我！”那少年离别时，如是许诺。
“圣后，你在想什么？”
圣后回过头来，看着此时的翟啸，光彩更加夺目，眼角那丝忧郁，也更夺人心。
“想起几年前的啸儿，乖巧得很，啸儿现在，可有心上人？”圣后知道他脸皮薄，不喜欢这个话题，故意逗他。
没有意料之中的害羞，倒有意料之外的坦然，一双好看的眸子看着圣后，道：“有。”
圣后诧异，“果然是长大了，告诉姑姑，是哪家女孩，姑姑必然替你求来。”
翟啸看着圣后，沉默了片刻，说道：“不着急，到了时候，啸儿自然告诉圣后。”
“好，这几年，啸儿将东北军收拾得很好，如今回来，我想着，禁军首领的位置，你坐了吧。”圣后说道，“这宫里的人，该清理的也都清理了。”
翟啸闻言，恭敬地道：“是，圣后，啸儿领命。”
“去办吧······”圣后此时才察觉有哪里不一样，“啸儿，为何不再唤我姑姑？”
翟啸本已走了几步，此时见问，驻足一顿，然后回头，看着眼前的圣后。
圣后对上那个眼神，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跳得厉害，“啸儿······”
“圣后等啸儿的好消息吧！”翟啸说完，退去。
圣后静默半晌，看向身后的含痕，“你，何时察觉到的？”
含痕低头。
圣后的心里有些慌，“是本后疏忽了······”
“圣后······”含痕欲言又止。
圣后第一次无措地看着含痕，“说······”
“其实······其实翟啸也并非翟家的人······当年，是七房夫人无出，抱了个孩子而已······”含痕解释道。
“这些你如何得知？”圣后看着含痕，很危险。
含痕连忙跪下，“我察觉出他对圣后的异样，所以派人彻查了，这事，国舅爷也是刚知道，气急，国舅爷的后来的意思，大概还是望圣后能掌控住他，已免翟家到最后一无所有。”
圣后往后退了一步，坐在了一旁的软椅上，想起了父亲的嘴脸，又想到了另一层，“啸儿知道吗？”
含痕摇了摇头。
圣后闭上眼，“那就永远不要告诉他，他已经太强大了，我也没有精力再去培养另外一个棋子。”
“圣后，您对将军·······”含痕不忍，但是所有的话，都消失在了圣后的眼神里。
一个月后，东北军军帅翟啸，被圣后封为禁军首领，圣宫里进行了新的一番清洗，圣帝永居承乾宫，再也没有踏出半步殿门。
圣后看着眼前半百的人，恭敬唤了声，“父亲。”
翟国公不敢造次，何况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当年受她摆布的女儿，而是掌握玄国实权的圣后。
“臣，拜见圣后。”
圣后听着，嘴角有一丝凄冷的寒意，眼前这个人，是没有给过她半分温暖，还将自己送入这无边地狱的人。
“父亲知道啸儿的真实身份？”
“是，”老谋深算惯了的翟国公没有半分想要隐瞒。
“还让他接任东北军？”
“我的乖女儿，不是完全掌控了他吗？”
圣后闻言，嘴角一丝彻底的凄冷，这艳阳的天，如此的冷。
“孩儿知道了，孩儿算来算去，还是不如父亲。”
翟国公看着眼前的女儿，笑道：“你终究是翟家的人，这天下，终究是翟家的，翟羽既然是他的信任之人，如今是翟家少主，圣后以后杀了翟啸，天下还是翟家的。”
“女儿为何要杀啸儿，他是很好的棋子。”圣后脸上也终究戴了面具。
“他是一把双刃之剑，圣后若用不好，小心自伤，到时候，只需将身世告知天下，翟家也便没了他的位置。”国舅爷淡淡道。
“翟羽·······”圣后还是做不到父亲那样冷血冷心。
“翟羽，是我与六房三夫人的孩子。”
圣后看着他，许久才自嘲一笑，“父亲终究是父亲。”
“雾儿，你逃不掉的。”
“是，父亲。”
从此，玄国上下，只知贤后，不知圣帝。
两年后，年仅十五岁的三公主，离宫开府。
圣后为了庆祝，于公主府大宴群臣。
在那场宴会上，百里子兰，第一次见到了冷清秋。
三公主凌心，立在府上，身后跟着两名俊美少年，一温雅，一冷峻。
百里子兰远远看着，手将马车的围栏抓得很紧，指甲盖险些断了一截，为什么，她总是所有人眼中的光？
为什么，她要什么有什么？
为什么，她从来没有一个人。
“公主，兰郡主来了。”明书上前，在凌心耳后说道，公主今天一身尊贵的浅蓝衣裙，挽着的发髻衬得公主格外美丽优雅，只是此时闻言，却皱了皱眉，“我不喜欢她。”
一旁的东城冷公子冷清秋随着二人的视线看过去，只看着一个小巧玲珑让人心生怜爱的女孩。
“我觉得，还好啊，公主要不要前去打个招呼？”清秋说道。
凌心回头看着冷清秋，叹了一口气，“好吧，看在清秋的面子上。”
三人正说着话，郡主已经跟着大公主走到了眼前。
“心儿，恭喜你也有自己的府邸了。”大公主凌皎说道，“兰儿一直催着我来，说是要找姑姑玩。”
明书看着公主忍耐的样子，在身后一直忍笑，三公主上前与二人寒暄片刻，二人才进去。
公主这才回头，瞪了明书一眼。
明书伸了手，牵了公主的手，往里走去，“公主，不要生气。”
凌心还是有些不开心，“你要是怕我不开心，那就跟我去西境啊。”
明书有些为难，“圣后说有重要的事情，这次就让清秋护着你吧，等你回来了，想去哪儿，明书定然陪着你。”
凌心知道肯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明书才会暂时离开，“那你答应我，要快点回来哟。”
“好，我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