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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投桃报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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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今日所做之诗,句句都乃发自肺腑,县尊大人心系民间疾苦,当得起任何称赞。”

事情到了这步,肖华飞当然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料想张县令对这首石灰吟不可能放手,现在不过是要同他把话敲死。

今后不管谁问肖华飞这首诗的事,他都必须说是因感慨于张县令的凛然正气所作,绝非另有所图的逢迎之举。

张县令对肖华飞的上道很高兴,点点头不再推辞,然后示意他和赵先生回到座位上用茶。

肖华飞知道该办正事的时机到了,不再同张景清谈论诗词,反而谈起了家里经商时遇到的趣事。

张县令多年来一心专攻科举,对经商之事所知并不多,听得也倒也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问一二句。

不经意间,肖华飞把话题引向了县城外山里的逃民身上,还是同郑捕头见面时一样的说辞,经商过程中见到了拦路乞讨的流民。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是大晋较为普遍现象,一切全都是因为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失地农民太多,朝廷苛捐杂税又重,百姓最后交不起税跑到山里苟活已经不再是新鲜事。

不仅身为内陆地区的姚安县有这种情况,在沿海的州县逃民直接入海为盗的也有很多。

听到肖华飞提起县城外山中的逃民,张县令也有些尴尬,特别是刚刚得到称赞他一心为民的诗以后,虽然这个情况的产生跟他的关系并不大。

肖华飞装作不知内情,充满书生气地问道:“县尊大人爱民如子可鉴日月,何不将这些大晋纯良子民重新纳入丁口户籍管理。总好过让他们流浪在山林之中拦路行乞,有碍我姚安县的脸面。”

张景清以为肖华飞出身富商之家,不了解逃民形成的内情,并没有怪罪他这个天真的问题。

不过这问题却不好挑明回答,张景清只得敷衍道:“本官初来姚安县不久,想来他们还不知本官爱民如子之心,若他们愿意回来入籍按期缴纳税赋,本官也不愿穷究他们。”

其实张景清何尝不想收拢逃民,若是能让他们主动下山归附,不但能增加姚安的丁口,而且也能增加每年向朝廷上交的税赋。

逃民自愿下山归入户籍,对他来说是可以向上面夸耀的政绩,不过他手中却无闲田来安置逃民。

赵先生此时在一边解释道:“有些事县尊大人也是有心无力,也不瞒贤侄,朝廷几年前便有政令,命各地官府收拢治下逃民。可是逃民大都是无地的农人,收拢回来官府也无地给他们耕种,一旦重新入册还要按人丁交税,没有营生糊口用不了多久他们还会逃。”

肖华飞马上站起身,向张景清作揖请罪,表示自己年少无知,并没有指责县令大人的意思。

张景清今日对肖华飞印象极佳也不生气,摆摆手想让他回去坐下,然后便想端茶送客。

肖华飞却没有退回座位,反而对张景清真诚说道:“姚安县有大人主政,实为我全县百姓之幸。学生感念大人爱民之心,愿为大人分忧。若是学生能够说服逃民下山重新入籍,不知大人是否应允。”

虽然张景清对肖华飞的诗才已经认可,但是说他能够说服逃民下山,张景清还是不太相信,以为肖华飞只是书生气发作,少年人好大喜功的心性使然。

不过出于对政绩的渴望,张景清怀揣着一丝侥幸,还是谨慎问道:“你有何办法让他们自愿归入户籍他们下山后又该从事何种营生你刚才也听到了,县衙可没有闲田分发给他们耕种。”

“学生愿以大人为楷模,为姚安县的繁荣尽些微薄之力。学生家里想在姚安县与云铺渡中间建一处小集市,在那里修建客栈、酒楼与几处工坊。这样也可以为我县增加丁口税收。”

肖华飞并没有打算省那些丁口税钱,浮生醉本身就是一本万利的爆利生意,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将黄石寨众人身份洗白,从根本上杜绝郑捕头等人不该有的心思。

而且这些人就算再次归入户籍也还是无地农人,官府没有理由收他们的田税,肖华飞打算将他们转化成为手工业者、第三产业服务人员、养殖户。

以现有的经济水平和生产力,这些人现在还不能称为产业工人。

张县令听过肖华飞对归藉逃民的规划后,心中也很满意,这倒是个解决问题的法子。

至于肖华飞有着什么样的私下心思,他身为流官也懒得猜测,只需要把这份政绩搞到手,对他来说就是很大的收获。

只要逃民自愿归籍如数纳税,他年底上报政绩时,在抚民这一项就会非常漂亮,而且整个大晋能做到此事的官员并不多。

到时平安无事地再过个两三年,他也该换个地方继续当官了,但他也明白凭他在姚安县此地的威信很难做到此事。

张景清装作为难得清了下嗓子,说道:“咳咳......华飞可能也知道,因前几任知县的原因,那逃民恐怕很难相信官府的承诺,不肯轻易的下山归籍成为良民。”

肖华飞向他一拱手,郑重说道:“学生今日受县尊大人感召,愿意为县尊促成此事,如此一来官民相得,将来岂不是一桩美谈。不过...”

“哦你若能促成此事,本官必不吝嘉奖。除了耕地之事,有任何为难之处,本官都可以帮助一二。”

“学生只是担心有无良小吏从中作梗,阻碍逃民归籍坏了县尊大人一片爱民之心。”

张景清毕竟也当过几年官,已经知道些下面小吏常用的一些龌龊勾当,比如刻意刁难,不交钱不给入籍,或者让逃民证明一下谁是他爹、他爷爷等等。

他打心里瞧不起这群世代为吏的油滑家伙,可以说大晋的基层官员每天最大的工作就是同这些小吏斗智斗勇。

若是把小吏都开革就面临无人可用,官府政令难以出门,可不经常敲打一样会被他们架空,做一个木偶知县。

当下张县令面沉似水,端起官威,冲着赵先生严肃说道:“收拢逃民归籍关乎朝廷脸面,也是本县一项重要的德政,断不可毁于奸滑小吏之手。沐林兄此事你且盯紧,若是有人敢从中做梗你与华飞报给本官便可。”

赵先生与肖华飞均躬身称是,并在口中称张县令仁爱贤德,又是好好吹捧了一番。

最后三人又商议了肖华飞将来准备选址盖客栈与作坊的用地问题,若是山脚无主荒地,则找赵先生一同去县衙交税登记便可,若是有主的土地则由肖华飞自行去找原地主购买。

最后在张县令再三勉励下,肖华飞告辞离开了县衙。

当肖华飞离开后,张景清不再保持礼贤下士的风度,脸上收起了平易近人的笑容,淡淡地向赵先生问道:“沐林兄,觉得他说的事能否做到可别到时眼高手低,成事不足...”

赵先生坐在他右边座位上,冲张景清笑着说道:“大人觉得办成此事的关节在哪”

“世间的事,基本上所有的关节都在人和银子上。”

“大人所言甚是,刚才大人不也没有追究肖华飞此举的用意为何嘛。”

张县令点点头,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他说的办法,本官何曾不想为民所为,可惜县里的公田早就被前几任抵光了,否则也不用依靠一个商贾去安抚逃民。”

赵先生心下却觉得无所谓,当官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他这位东家的书生气还没退干净,既然当了官还要什么脸面。

不过他却和声劝慰道:“大人成大事不拘小节,您将来还需要为天下百姓谋福呢,今日这姚安县逃民归藉一事,便是大人施展胸中抱负的起点。再说这件事可是所有牧民官想做,却没有做成的事啊。”

张县令其实早就打定主意,要拿到这次的名望和政绩。经历过四年的彷徨与蹉跎,谁也不能再阻止他向上攀爬的欲望。

当初他受同年与恩师游说,甘愿当出头鸟劝谏皇帝,本以为事后就算不能升官,至少也能落个外放收场。

谁知却被皇帝一怒之下罢了官,空耗四年时间,而那些曾经的战友却都弃他而去,除却一二位同乡至交,鲜有人管他死活。

若不是有赵沐林替他出银子跑官,恐怕至多再过半年,他也只能辜负了十年寒窗苦读,年纪轻轻便回乡归隐。

那些艰难的往事任谁经历过一次后,便不想再来一遭,所以在姚安县的任期内,他目的十分明确。只求扩大名望与积累政绩,将来能当更大的官,不再做被人用来投石问路的小卒。

他曾经所有的热血与理想,都将为现实让路,他劝慰自己若是有朝一日能坐到高位时,再实心为民办事,匡扶社稷。

张景清突然想起,刚才在那石灰吟那诗上,还有些许不完美,他不能允许自己名声上有瑕疵的存在。

喝了口茶,他笑吟吟的望向赵先生,状似无意的说道:“这肖华飞还不是一个正经的读书人啊,如此有才气的年轻人可惜了。”

赵先生知道自家大人不会无意发这句感慨,他曾替张景清举办过多次文会,一下就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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