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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一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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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面就被人家扒光的感觉非常不好,好在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面对李师师的诘问,叶天一抿了抿嘴,故作沉重地说道:“在下师从山野闲人,前些日子家师驾鹤西去,这才得以下山进京。”

“原来如此,既然师从世外高人,也难怪画出这样的佳作来了。”李师师轻轻拍了拍手,便有几个丫鬟捧着珍馐佳肴蝴蝶般飞舞在贵宾厅,熊掌与燕窝作为个吃似乎是标配,熊掌也就罢了,怎么还有只人手?都煮熟了还掐个兰花指,瘆人不瘆人?

“这是南边的佛手果,挑一些形象好的,削皮后灌以鸡汤海参虾仁馅儿,小火煨制半个时辰,出锅后以少室山的百花蜂蜜浇之,听说有美容养颜之功效。”李师师介绍道。

“虚头巴脑!咱们几位可不是来吃的,小娘子有什么手艺,尽管拿出来吧。”煞风景的是张择端带进来的赵小丁,一点都没有做添头的觉悟。

“这位哥儿,想要听曲呢还是听琴?”李师师虽然笑意盈盈,但称谓上显然有些不屑。

“听说李师师琴棋书画诗词歌舞八艳,如果你能即兴填词一首,然后谱上曲儿,自弹自唱出来,想必不难吧?”小丁脸上带着坏笑。

这种坏笑怎么看怎么令人讨厌,张择端不仅讨厌,还有想撞墙的冲动,这么多人怎么就挑了这小混蛋?这厮分明是来砸场子的呀,砸师师的场子那就是在他心上捅刀子。

李师师虽然才艺超绝,但是还没到出口成章应付自如的地步,即兴作词并非做不得,只是有些滥竽充数的嫌疑,以次充好这样的事情李师师还做不来,于是笑道:“师师不是柳三变也不是苏东坡,填的词没得会辱没了诸位的耳朵,既然哥儿建议,那么定是胸有成竹,只要哥儿填得了好词,那么师师便谱上曲子唱来大家雅赏,岂不更好?”

皮球踢出去了,不料那少年却是个无赖,瞪着眼睛道:“小爷是来听曲的,不是来动脑子的,这样的活儿小爷做不来。”

“既然你做不来,那我来试试。”叶天一拉着他的手将他摁在座位上,说道,“请小娘子命题。”

“直接叫我师师好了。”看得出来,李师师对叶天一很有好感,贵宾厅木炭烧得很旺,寒冬之日鼻尖竟有香汗沁出,她移步南窗,轻轻开了一道缝隙,灯影摇曳之中恰有几剪梅花含苞待放……便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想那临川夫子二次罢相,诗风大变,豪放之气内敛为含蓄深沉,厚积而薄发,不知吾辈还有没有机会经历那激荡风云的社会大变革……红梅历来为骚人墨客所喜爱,今日便以这红梅为题吧……”

看来师师不仅文化底蕴颇为深厚,对政治的关心也高人一筹,叶天一笑道:“熙宁变法治标不治本,算不上社会大变革。”

“哦?熙宁变法搞得轰轰烈烈,发展生产、均平赋税,财政收入有了明显的增加,神宗年间国库积蓄可供朝廷二十年财政支出,彻底改变了我大宋‘积贫积弱’的局面,国力有所增强,军队战斗力大大提高,师师认为这是一次社会影响非常深远的变革……”

“师师说的没错,熙宁变法社会影响的确深远,而新旧党争便始于此,因为政见不同,愈演愈烈,最终演变成排除异己的夺权之争,诸位可知道这党争之害……由于新旧两党更迭执政,新政时行时废,臣民无所适从,更可怕的是新旧党争前后凡五十余年,政治整治和迫害的案件数不胜数,无数栋梁之才蒙冤致死……”叶天一垂泪,连连摇头,他想到的不仅仅是新旧党争,而是红朝那十年不堪回首的黑色记忆,他爷爷就是被关在牛棚里冻死的。

“如今官家圣明,将章惇则以罪贬逐于外,改用韩忠彦、曾布为相,为的就是化解这种无谓的内耗。”赵小丁不失时机的跳了出来。

“小孩子懂什么?五十余年的恩怨,岂能是一朝一夕所能冰释的?韩忠彦、曾布为相,干的还是排除异己那一套,圣上如今启用无党争背景的蔡、童便是明证。”叶天一冷笑道。

“莫谈国事,只谈风月。”张择端到底年长几岁,眼见话题要跑偏,而这刚认下的小老弟似乎针砭时弊有些过头了。

叶天一暗叫惭愧,心想这样说话虽然没风闪不了舌头,可是被人抓住把柄,也够自己这个招摇撞骗的白身喝一壶的了。

“红梅为题,快点填词。”磕巴高二的字迹很招摇的出现在叶天一面前。

“高兄莫急,容在下思考片刻。”叶天一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寻思陆游这个时候还没出生,便盗用一首他老人家的大作吧,于是开口吟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好词……写出了红梅傲寒之精神,有坚定的信念高尚的人格蕴含其中……然而却总有种悲伤抑郁的情怀,尤其是末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更是凄苦不已,难道小郎君如此年轻也有失意坎坷的人生经历么?”

“呵呵,师师说对了,在下的人生经历说了可能诸位没有一个愿意相信的。”叶天一顺杆子往上爬,心道就这样保持神秘感往上爬,早晚会爬到你怀里去的。

“这一首意境太悲伤,不算。”赵小丁砸场子上瘾,不管是不是队友先砸了再说。

张择端伸手薅住自己的头发,真想一脚将这厮踹出去呀,瞅瞅叶天一,这家伙竟然毫不气恼,慢条斯理道:“这词的意境确实算不得上品,容我想想,还是以卜算子这个词牌,另做一首。”

“狂妄,你太狂妄了。”赵小丁终于忍不住了,指着叶天一的鼻子说道。

“纵然狂妄也比毛都不是的猪队友好很多。”叶天一也不跟他客气。

“什么是猪队友?你跟我说明白……”赵小丁见李师师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不禁急眼了,可是,他真的没弄明白何为猪队友。

就连高二也在纸上写了三个“哈哈哈”,赵小丁真的怒了,这厮肯定是故意的,难道你连笑都磕巴不成?

“既然来了,便稍安勿躁,且听小郎君的新词。”李师师皱皱眉头,小丁这厮实在是太烦了。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流畅,一气呵成。这种熟练程度,哪是现场作诗,分明是背了几百遍,张择端的感觉其实是完全正确的,这首诗叶天一背了没有一百遍也有几十遍了,就连愤世嫉俗的赵小丁也咬着牙,低声道:“算你厉害。”

“阁下好文采。”师师明眸善睐,倾慕之情流露无疑,拍手笑道:“这首的意境与刚才有云泥之别,豪情万丈似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欲将青天捅破一般。”

“叶某贱字补天,与小娘子说的破天可截然相反。”叶天一拱手歉然笑道。

“哦,补天?阁下大才,这补天二字也当得。”李师师亲自给叶天一斟上一杯龙井。

“师师不必客气,如不介意,直接喊我一郎就行了。”叶天一乘胜追击。

“一郎。”李师师含情脉脉。

“肉麻。”赵小丁再次刷存在感。

李师师不愧是状元楼的头牌,一首《卜算子·咏梅》唱出来,果然如天籁之音,倾倒全场,就连那少年都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客随主便,李师师招待大家的是清酒,度数不高却棉柔可口,既然是文化盛宴,当然不能只说吃好喝好喝好吃好之类的废话,而是各各使出浑身解数表演节目,张择端唱的是茂腔,土腔土调,带着浓浓的乡土气息,非常具有地域特色,算是家乡美一类的节目。

赵小丁跳了一段舞蹈,叶天一越看越郁闷,这小子有当人妖的潜质呀,这身子扭得跟美女蛇似的,再看张择端满脸的青筋,脸黑的都快赶上葫芦爷爷了,那神情分明是在说,我不认识这小子。

高二唱了一首信天游,比张正道的茂腔好了很多,而且字正腔圆,有谁会信唱这首曲子的会是一个磕巴呢?叶天一当下便建议高兄以后也别卖弄墨宝了,还是唱出来更加便捷更富有艺术气息更有益于交流。

“真呀真呀么有道理……”高二现炒现卖,这回唱的是诸宫调,咿咿呀呀还挺有韵味,虽然语速慢了些,却比正常交谈有趣的多。

夜,在磕巴高二优美的唱词中降临了。

师师却不愿离去,这对于状元楼来说,是从来没有的事。花娘有些不安,来来回回看了好几趟,生怕这棵摇钱树被哪头猪给拱了,即便这头猪长得跟潘安一个模样也不行,结果都让赵小丁撵了出去。

有活色生香的美人作陪畅谈人生和理想,再加上两个现世活宝不断添加调料,老好人张正道时不时劝两句,即便是不太喝酒的叶天一也多喝了一些,清酒度数虽低依然是酒,喝多了便会有醉意,叶天一眼望佳人,唱的是一首歌,那首流行于他少年时代的经典之作《一剪梅》:

真情 像草原广阔

层层 风雨不能阻隔

总有 云开 日出 时候

万丈阳光 照耀你我

真心 像梅花开过

……

一剪寒梅 傲立雪中

只为 伊人飘香

爱我所爱 无怨无悔

此情 此情

长留 长留 心间

一曲而终,却无人鼓掌。磕巴高二竟然连头都没抬,正在奋笔疾书。

我勒个去,难道跨越时空的文化真的有代沟?叶天一正郁闷呢,便听迟到的掌声哗哗的响了起来。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闻。”磕巴高二高举着一张宣纸,表示自己的认可。

李师师感动地梨花带雨,摇头道:“这才是仙乐,这才是我多少个不眠之夜苦苦寻觅的知音,若非亲耳所闻,谁能料到旋律竟然优美如斯?一郎,这首曲子,教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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