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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未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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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马疾驰在国子监门前停下,裴君意翻身下马,身后下人紧随而至。

“裴兄今日当真潇洒。”少年人的淡笑声从门内传出。

裴君意侧头望去,看到是阮少爷正从不远处走来。

“阮兄来得可真早。”裴君意笑道,将缰绳交给下人,对他点点头示意可以回去了。

下人在马上一礼,拉动缰绳身下马儿转身,带着枣红马一同回府而去。

“不来早些可遇不到你。”阮少爷笑道。

说着话他已经走到国子监门口,裴君意看着他,便站在原地没有动。

“要在这里等其他人吗?”他问道。

阮少爷手中折扇轻摇,但并未打开,他微笑摇头,说道:“不是啊,我今日特地等你。”

“等我?”裴君意诧异道。

“是啊。”阮少爷点头,又用折扇朝前方一指,笑道:“梁兄来了。”

裴君意转头看过去,果然看到梁府的马车从街角缓缓驶来,片刻后便到了面前。

“裴兄、阮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梁思泉从马车上走下,问道。

梁沁跟在他后面走下马车,裴君意看着两人,说道:“我也刚到。”

四人打过招呼,因为待会这里人多,不适合等人也不适合交谈,便朝国子监内走去。

“阮兄适才说特地等我?”裴君意一面走,一面问道。

“是。”阮少爷笑了笑,说道:“有件事与你说,嗯,你可得好好谢我。”

“何事?”裴君意问他。

阮少爷笑道:“今日我一掷千金请青楼姐儿传唱你的‘明月几时有’,想来明日你便要名震京城了。”

裴君意愕然,梁思泉两人惊讶,但又不是那么惊讶,毕竟挥金如土是这位阮少爷一贯的作风,对此裴君意早前并不清楚,但这事过后算是深切体会到了。

其实名望对裴君意来说并不重要,但既然人家已经做了,裴君意也不会说什么,只调侃似的道:“我谢谢你啊。”

阮少爷显然不知道这句话其实并没有感谢的意思,他微笑坦然接受。

谈话至此结束,几人在监生房舍前分开,各自换了监生的衣裳,这才一同去了课堂,落座后没一会儿,同伴们陆续来了,少年们笑着打招呼,这位兄、那位兄,谈笑声音一时不断在堂中响起。

有人听到他们的称呼,觉得奇怪,好奇问道:“你们各自称呼为兄,那到底是谁年长些,又到底谁人为弟?”

众少年听到这个问题,哈哈大笑,一同看了眼裴君意和梁思泉二人,这才解释道:“这都是他们两个带的,说是互相称呼为兄没有上下高低之分,如此才更亲切一些。”

众监生这才恍然,有人不屑,也有人同样这样称呼彼此,在此便不过多提。

国子监内先生很快到了,开始授课,课堂里霎时安静下来,不消片刻便只剩先生的讲课声,裴君意照往日那般静坐听讲,可还未有半盏茶功夫,便觉无法静心,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昨日夜里与那少女的匆匆一面时刻在脑海中回想,她漆黑的发、光洁白净如玉石剔透的脸、樱红的唇、纤细的手、撞入怀里轻盈柔软的身子……没一处不美,也没一处不让人多想。

恍恍惚惚、神思不属,一日课程悄然结束,到了夜里,梁思泉与梁沁一如往日踏月色而来,裴君意笑着将两人迎入屋内,泡了壶茶,摆上棋盘,与梁沁猜先对弈。

夜风吹拂,茶香袅袅,灯烛照亮室内,安静一刻,耳边只有棋子落下敲击棋盘的声响。

对弈又叫手谈,裴君意两人既然手谈,嘴上便不会开口,梁思泉不太懂棋,坐在一旁,看起来略显无聊。

若是照以往,裴君意两人在棋盘上你来我往、交错厮杀,梁思泉少说也要枯坐一个时辰以上,不过今日裴君意似乎状态不佳,初时布局一如往日那般厉害,可还没过多久,似乎因为懈怠、轻敌,很快便陷入大劣,主动推枰认输了。

当然,以上感受都是梁沁的,并非梁思泉能够看出的,在他的视角里,只有两人还未下了半盏茶功夫,裴君意便输了。

说来,这还是裴君意第一次主动认输,梁思泉非常意外,只以为是昨夜妹妹与那些摊主大战、厮杀后棋艺大涨,如今再与裴君意对弈便能轻易胜他了。

毕竟阿沁的棋艺是很厉害的嘛。

当然这也只是他以为,真正如何裴君意和梁沁可比他清楚得多。

“今日时候还早,再来一局吧?”裴君意说道。

“好。”梁沁点头笑道。

赢了棋她当然是高兴的,而且只这匆匆结束的一局她也并未看出裴君意状态不对。

这一局两人互换先后,裴君意已经注意到了今日一整天自己的神思不属,他打起精神专注对弈,终于不再像上一局那样输的草率,但到了后面还是错漏百出。

梁沁皱了皱眉,忍不住抬头看他,她记得自己第一次与他对弈时,对裴君意下棋的状态颇为欣赏,气定神闲、落子果决、姿态优雅,这些都是梁沁对他的评价。

可如今这样……

梁沁摇了摇头,故意无视这一错漏,同样随手下了一手“臭棋”。

然而裴君意并没有注意到,似乎还犹豫了一刻,这才再次落子,然而落子处还是让人无言。

梁沁心里叹了口气,迅速落子,抓住漏洞,很快将棋盘上白子杀的溃不成军。

裴君意静静注视棋盘一刻,又一次投子认输。

“我输了。”他无奈笑道。

梁沁皱眉看着他,默然片刻,眉头抚平,同样笑道:“是啊,裴兄又输了。”又感叹,“若是明日裴兄再输的这样彻底,那以后就该你来找我对弈了。”

自入国子监以来,一直都是梁沁兄妹到裴君意这里来主动邀战对弈,原因便是她输多胜少,不服气、不服输,想要棋艺精进、想要赢他,而如果是裴君意一直这样输,便不足以再成为她的对手,她自然也不会再主动邀求对弈,就像适才裴君意输了,主动说“今日时候还早,再来一局”。

裴君意笑着摇摇头。

“高手的矜持吗?”他问道。

“是啊。”梁沁坦然点头。

两人只是玩笑,梁思泉在一旁听了却是高兴,若真如此,妹妹来国子监的目的岂不是真正达成了?他高兴的想着,裴君意两人开始将棋子收回。

待到收完,因为下了两局棋,时候也不早了,按照以往两人也该告辞离开了,可抬头却见梁沁两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想来是有话要说,裴君意也没有开口催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梁沁静静看着他,犹豫一刻,还是问道:“裴兄今日是有心事吗?”

有心事吗……

裴君意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沉默着,摇了摇头。

梁沁又怎不知是他不愿说,皱皱眉,张了张口,终是起身施礼道:“如此,打扰了。”

这是告辞,只是这样的语气过于客气,显然是生气了。

裴君意正要开口,梁沁已经转身迈步离开,梁思泉匆匆一礼,也跟了过去。

裴君意侧头看着两人背影,将茶杯放下,心中思绪繁杂。

梁沁提着灯笼走入夜色,梁思泉在后急忙跟上,但却见原本走的极快的妹妹又放慢了脚步,正疑惑要问,梁思泉想起以往两人离开时裴君意总是吹笛相送,如今四周一片寂寥,只余风吹树叶的“唦唦”声,又哪里来的笛声……

梁思泉皱眉,走出很远,笛声一直不来,看来今日是不会吹笛了。

“阿沁可是不高兴吗?”他抬头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低声问道。

梁沁沉默一刻,还是点头,应了声是。

“赢了棋为何还不高兴?”梁思泉疑惑道。

梁沁叹了口气,说道:“今日这样,赢了也不痛快。”又摇头,“我算是理解了那日我两次投子认输时,裴君意的感受。”

这样的感受梁思泉理解不了,在他看来赢了就是好事,但他也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梁沁侧头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

“哥哥,以后下棋我一个人来就行了。”她说道,“本也不会有事,还总让哥哥枯坐……”

这个倒的确是,梁思泉点头,答应一声。

两人谈话结束已经走出很远,梁沁回头看了一眼,远远还能看到裴君意的房舍亮着灯,房门倒是已经关上了,但就是没有笛声,总觉得缺了什么……

梁沁收回目光,与梁思泉一同走过小径,到了自己的房舍,两人告别后,她将窗帘拉起,在屋内洗漱后,又把水倒了,吹灭灯火便脱下了外袍。

身上只剩下净白的里衣,梁沁探手入内将裹胸垫肩的布条解下,放到一旁抽屉里,这才躺到床上,将床帐放下。

她闭上眼想要入睡,一片漆黑中却似乎浮现裴君意的身影。

她觉得他们关系已经算好,想要与他畅谈心事,但似乎只是她一厢情愿。

这让梁沁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是因为适才裴君意不愿与她袒露心事,也是因为昨日花灯节不愿帮她……

虽然裴君意帮不了她,但女子的心思大抵就是如此,她们要的不一定是你真的能够帮到她,而是你出手帮忙的态度,哪怕最终结果枉然,对女子来说也值得让她心生喜悦了。

而这样的一厢情愿让她又想到了裴十三,当初好心邀请她赏园,结果她还说了那样的话……

这让梁沁觉得难过又委屈。

但她并没有哭,她将这些人、这些事抛诸脑后,烦心的事她不再多想,她放空思绪,想要沉沉睡去……

四下寂静无声,周围一片黑暗,梁沁似乎就要睡着,半梦半醒间,却又好像听到“咚咚”的敲门声。

细长的眉毛皱了皱,梁沁睁开了眼,耳边却是安静一片,她觉得是自己听错了,正要闭上眼,敲门声却又一次响起。

不知时辰也不知来人,梁沁呼了口气,有些生气,毕竟被扰了清梦总是让人不悦的。伸手到床边摸起火折子,将它吹燃照明,梁沁走到门边,敲门声又恰在此时响起。

梁沁皱着眉将房门打开,门外敲门之人未曾想到这时门开,动作一顿,旋即看到她,笑道:“阿沁公子,你也还没睡啊?”

梁沁看着他面色古怪,心道:“真不要脸,我这哪里是没睡?分明就是被你给吵醒了。”

心里想的,嘴上却没有说,她问道:“裴君意,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裴君意。

圆月高悬,他一袭白衣站在屋檐下,抬眼,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隐约可见窗帘紧闭的室内“梁思沁”的轮廓,瘦瘦小小的,明显就不是梁思泉。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他们的房舍,之前只让他们远远指着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两人分别住在哪里,到了这时看到这间是梁沁的,那么旁边的那间应当便是梁思泉的了。

听到梁沁的问题,他笑了笑,退后两步走到月光下,微笑说道:“阿沁公子,今夜明月皎皎,月华如水,如此清夜若不踏月而行,岂不可惜?”

梁沁愕然,张了张口,低下头,咬了咬牙。

“裴兄,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咬牙切齿道。

裴君意眨了眨眼,摇头道:“不知。”又笑,“或许子时,又或许丑时?”

梁沁抬头看着他仿佛在问“这重要吗”的神情,深深呼了口气,抬手扶额,还是没有拒绝他,将火折子灭了,走到了屋外。

见她的动作知道这是答应了,裴君意笑着转头向旁边梁思泉的屋舍抬步。

“我叫上梁兄一起。”他笑道。

“哎!”梁沁连忙拉住他的衣袖。

“怎么了?”裴君意收回脚停下动作侧头看她,月光下“少年”乌发垂散,阴影中只看到一双眼明亮,似乎有些……幽怨?

“你扰了我的清梦还不够?”她问道,语气幽幽。

裴君意一怔,轻轻笑着,有些讪讪。

“别祸害我哥了。”梁沁叹气,想到裴君意这幼稚的行为,又忍不住几分好笑,劝小孩儿似的说道:“走吧,你要踏月而行,我陪你便是了。”

------题外话------

阿沁亦未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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