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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落幕之下的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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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子上的两人,已演到高潮。

黑衣人拿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巨剑指着前方,站得一番气宇轩昂,昂着首。

“天不生我,地不养我,生灵万物,皆以利至上,万物之利,与我无干。轩辕!”

“在。”另一人站在屠天的另一端,将自己的剑背在身后,白衣翻飞。

“从此以后,势不两立!”屠天收了剑,扭头就走,大有一去不复还的气势。

“屠天,此去便不可回头,也再无回头之日,天界便再也不是你的家了。”轩辕叫住屠天,面具下的目光,应该是虔诚至极的。

屠天沉默了,回头看了看轩辕,然后,声音更加低沉寒冷的道,

“这天界,本来也就不是我的家。”

……

……

轩辕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身形夸张地踉跄一下,低头不语。

那低沉的声音继续说:

“我要的乐世,从来都不是天界这个模样的。”

………

……

等轩辕回过神来抬起头,屠天已经消失不见。

此时幕后的旁白紧接着响起,“轩辕成帝后,万里安康,生民太平。屠天不满天界诸多繁规,屡次犯戒,于月圆一日下界,召上界罪孽深重者于九幽,教习禁术,称魔。”

“至此,神农和伏羲大帝建立轮回,鬼界轮回建立,万物可于六道中轮回再世,三皇避世不出,生物自生自息。”

“桃花庵——至此终!”

旁白念完,底下一片欢庆的掌声,台前幕后的戏子们都上台来,各色人物都一齐摘下面具,向台下鞠躬致谢。

从相识、相知到决裂,不过一场戏的时间,雪儿却觉得好像度过了一生。

原来挚友明明知根知心、漩涡深渊时不曾言弃,却在将一切都终于平息后,分道扬镳。想起来就如梗在咽、淤塞于心,咽不下也吐不出。

《桃花庵》讲的大致是这样:

屠天是恣意散漫的,天界的繁华、墨守成规从来都不属于他,当初与轩辕一同治世时,两人都是想着要天下太平,却从来没有谈过该是怎么样的太平。

是所谓天下归心,天为尊,而万物为卑,繁规束缚;还是渔樵耕读,生灵同类,无拘无束。

屠天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天下,他知道自己适合什么,不适合什么。

于是他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任性下界,妄想在刚刚安定的世界上又打出一片火热的天空,妄想让天界的轩辕看清楚,真正的天下该是什么样的。

而屠天的离去于轩辕而言,像是一口淤积已久的污血,沉沉的压在他胸口,呼吸不畅。

天魔的每一次交战,那口血就重一分,再压得紧一分。他不能理解现在的天下有什么不对,万事万物没有规矩,世界就不会运行起来,没有尊卑先后,世界就乱了。

可是他没有办法再和屠天聊聊了,这个问题已经成了死结,他们的交流只剩下不断的彼此伤害……

雪儿知道,桃花庵所没有讲的是后来,

后来,那些不受天界繁规束缚的魔民,四处烧杀抢虐,成了众人闻风即丧胆,无恶不作的魔鬼。没有了繁规束缚,屠天再也掌控不了下界的魔族,魔界成了一团乱麻,只有天界每次一次次出兵平乱时,他们才会又拧成一股绳,一致抗外。

屠天终究还是败了,败给了自己的天真,败给了自己厌恶的井然繁规。

再后来,魔界的一次次作恶,天界一次次的心慈手软的放过,终于引得三皇出世。

屠天在九幽自杀,魂魄也被轩辕镇压。

这两个有血有肉的人才才真正的在这世界消亡了。

————————————

戏台散了场,雪儿还是不想走,拉着明澈要去猜字谜。

明澈摇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叹了口气,把迈出去的几步退回来。即使再不情不愿,谁叫他灭了人家全族呢?

……

“南哥哥,这个‘一钩新月伴三星’是啥呀?”

明澈盯着那字条眨了眨眼,道,试图转了转自己浆糊般的脑袋。发现脑瓜子醉酒后乱成一团,开动脑筋失败后,他极其不负责任的道:“不知道……”

“……”

“……”

“南哥哥,是不是‘心’字?”

明澈眨了眨眼,脑袋一片晕乎。

……

一旁的店家连忙飞一般从拥挤的人群里蹿出来,“这位小姑娘真厉害!”

一旁的男子一拍大腿,懊恼的说,“哎呀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可不就是‘心’字嘛!”

……

“南哥哥,‘身残心不残’是不是‘息’字啊?”雪儿问。

明澈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点点头,听也没听就点点头,“对。”

“南哥哥……”

“……南哥哥!”

“……”

—————

“对。”

“嗯。”

————

“这位小客官又答对了!”

“哎呀!就是啊!这位小姑娘真厉害!”

……

“南哥哥,你看,这个‘六合指尖过,十殿阎罗恶。’(打一人物)好有趣。”

明澈费力睁开眼瞥了一眼,脑袋终于运转了一回,半晌,他才默默吱了一句,“我。”

“啊?”雪儿摸摸头没有听清楚,睁着大眼睛问,“什么?”

因为明澈说得小声,那小贩也一脸疑惑的看过来,“客官说什么?”

明澈有点不自在的提高音量,仰着下巴心虚地看向另一边说,“九天的战神,明长炎。”

一旁的小贩看了看手中的答案条子,露出来惊异的目光,“客官!您居然答对了。”

一旁当背景板的那个男子又激动得一拍大腿,拍到了旁边大汉的腿,与后者尴尬对视一眼后,又激动地道,“可不是嘛!我怎么想不到啊!这曾经九天的南将军可不就是‘横扫六合,恶如阎罗’嘛!”

雪儿皱起眉,笑着的脸登时垮了,冷着眼,跨步上前,语气不善,“你们说什么恶如阎罗?”

“哈?这都不知道?”一旁一个妇女脸涂得五颜六色,掐着嗓子尖尖的说,“那九天的将军,镇守着南天门数千年,刚开始的时候天界根基未稳,娲皇便封他做了一方的天主殿下,要他镇守天界。

刚开始他还装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循规蹈矩的打仗,只要是不服从天界管教的氏族,挨个给他揍了个遍——那时人们怎么说他来着?”

另一个老者插嘴道,“说他如同九天的太阳,是九天的脊梁,称他镇南殿下。”

“对啊对啊!后来娲皇一死,可不就马上原形毕露了!那娲皇刚刚在昆仑仙逝,那南将军……就露出了尾巴,拿着一把龙吟,将九天杀了个遍,一直冲到昆仑去,后来还杀回了凌霄殿,喊着要杀了天帝,自立为王。哼,威风得好!最后还不是落得个魂飞魄散、永不成神的下场。”

“什么魂飞魄散?怎么可能!”雪儿气得快哭了,“南将军不是说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吗?你们骗人!”

“谁知道他怎么又回来了!现在听说整日躲在南宫的被窝里,天界每日找他清算的都排到南天门口了,他倒是好一句不记得了以为就开脱了,鬼知道他又在憋什么坏心思!”

“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不是都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吗?”

“严兄啊,我这也是听下界办公的天兵说的,啧啧啧……他是谁啊?女娲之子,谁杀得了他?自然是有一万种方法回来。”一个穿着玄衣的男子漠然道。

“再说了,他什么魂飞魄散也是他自己干的,谁知道是不是做了些什么表面功夫啊!可能他压根就不想死,就是想做做戏好让人原谅他,好重回天界呢?”

“不可能!不准你们乱说南将军!他才不是呢!”雪儿擦了擦眼角,更咽一下,嘶吼道。

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明澈什么都不会说。可是明澈这个人就站在她面前,她怎么不知道!她又怎么不知道,他的心、他的性干干净净——

是啊,人都有一双眼睛,要自己去看。

“嘿!你这小姑娘……”

女孩自觉屏蔽身后孜孜不倦的教诲。

她红着眼眶偷偷回头去看明澈,明澈依旧是一片平和宁静,眸光随着一片斑斓的灯火闪闪烁烁,似乎那些纷纷扰扰都不属于他。

应该是酒还未醒,他对于那些话没什么印象。

又或者,他应该是早就听习惯了,毕竟活了两千多年,这件事过去了这么久,总有些风言风语四处游荡。

然而明澈似乎没有动怒,没有生气,没有伤心难过,无悲无喜。他的眼底静静地装着这个世界的一片阑珊,万家灯火。

雪儿突然觉得,她的南哥哥像是……雕刻在这世间的一尊神佛象,没有情绪的雕像。

什么魂飞魄散、什么十恶不赦、什么永不成神,似乎与眼前这个宁和寂静得犹如雕像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南哥哥。”雪儿无视周围的声音,回头苍白地笑了笑,看着明澈,更咽道,“我们不听这些,我们回去吧。”

“好。”明澈从善如流的眨了眨眼,提着他的剑转身离开,雪儿不近不远的跟在后面,思绪飘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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