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回 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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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相的话被高声打断，便见徐老夫人将衣襟一撩，毅然跪了下去。
徐老夫人本是已故懿德皇后徐若筠的生母，亦是永泰帝的岳母。永泰帝素来敬重，忙探身虚扶道：“老夫人年事已高，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起来！”
他如此说，身旁侍候的宦官忙去搀扶，却被徐老夫人推开，向永泰帝道：“陛下，青樱出宫之事，是徐家欺瞒了陛下！老身代表徐家向陛下请罪，请陛下责罚！”
说罢，便重重叩首下去。
见她下拜，徐明和沈钰心领神会，忙拉着徐青樱亦跪下叩首。
一旁的林相看得直咬牙：这老太婆果然是千年的狐狸，狡诈精明无比。原本是欺君罔上的大罪，被她先做足了认罪请罚的姿态，反倒让陛下不得不顾念几分旧情！
果然，原本颇为气愤的永泰帝，因徐老夫人带着徐家众人这一拜，怒火反倒褪去几分，平和道：“老夫人先不必忙着谢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朕讲清楚。”
徐老夫人便直起身道：“陛下容禀：懿德皇后故去后，陛下顾念太子年幼，无人抚养，便垂幸徐家，召嫡次女青樱入宫，封为婕妤，恩宠有嘉。
青樱幸不辱命，将太子抚养长成。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天佑十六年，青樱得陛下恩宠，喜得龙子，却因……”
徐老夫人说至此，故意顿了顿，方继续道：“却因一时不慎滑了胎，从此伤了元气。”
听她说起旧事，徐青樱许是又想起了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瞬间脸色煞白，如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徐老夫人看在眼里，却不去抚慰：当年青樱为何失了孩子，永泰帝心里比谁都清楚！她就是要让这薄情君王看看：我的女儿在你的后宫之中，被作践成了什么样子！
果然，永泰帝见徐青樱噤若寒蝉的模样，面上亦是青白一阵。徐老夫人继续道：“青樱伤了身体，加之彼时太子正远征鞑靼，她思念太子心切，日日煎熬生受，竟是……疯了！”
徐老夫人吐出这两个字时，眼底皆是伤感：倘若早知道会是这样，当初她便是顶着抗旨，也断不会将女儿再嫁入宫中！
“青樱在宫中疯疯癫癫半载，受尽冷眼嘲笑、虐.待欺凌。可怜我这个做娘亲的虽万般心痛，却无计可施！直至北征鞑靼大捷，太子殿下与我儿徐明凯旋归来，见到被禁足于冷宫的青樱，皆是又惊又愤、伤心不已……
我儿徐明因救妹心切，从岭南方士那里寻来了假死药！”
沈钰听得心中一颤：当年，寻来假死药的分明是自己。如今外祖母却推到舅父徐明头上，显然是存着牺牲徐家保全他的心思！
沈钰心中百感交集：暗下决心，倘若父皇今日执意要置徐家于死地，他便是拼着暴露自己，也要力保徐家全身而退！
徐老夫人继续道：“徐明买通了宫人和太医，喂青樱吃下假死药，再让太医报徐婕妤突发急病而亡；又串通宗人府的主事，同意徐家前来善后，将青樱装入棺木，运出宫去。
三日后青樱醒来，徐明怕她被人看见，不敢将他可怜的妹子留在徐府，便买下了常乐坊青瓦巷的产业，将青樱安置在一处小院儿内，一晃便是三年！
这三年里，我徐家寻遍大江南北的名医圣手，却始终医治不好青樱的疯病！甚至如今，她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
徐老夫人说至此，已是眼眶通红，向永泰帝叩首道：“陛下，老身嫁入徐家四十载，生育了二女一男。家夫当年随先帝御驾亲征，战死沙场；我儿徐明在外征战十五载，在鬼门关前过了几番；长女若筠福薄早亡，留下太子沈钰，如今成了这幅不谙人事的模样；次女青樱在宫中十载，落得个疯疯癫癫的下场！
老身不求陛下开恩赎罪，只求陛下悲悯老身，这个一辈子为女儿伤怀的未亡之人罢！”
徐老夫人说至伤感处，已是涕泪交流，俯身悲泣着拜了下去。
徐老夫人的话，让永泰帝伤感不已：徐家三代忠良、男儿们替大齐朝出生入死，立下累累战功；徐家两个女儿皆入宫为后为嫔，徐家本该煊赫一时，不想却落得如此凄凉，实在可悲可叹！
那厢徐青樱见母亲伤心，爬过去用袖口替她拭泪，口中道：“阿娘莫哭，莫哭……翠花再也不淘气了！”
她一副小女儿般心无城府的模样，全然不似作伪，让永泰帝看得愈发心酸。
他至今犹记得，那个十七岁入宫的徐家二小姐，有着酷似长姐若筠的容貌，性情却更加泼辣大方。在众多循规蹈矩、贤良淑德的后宫妃嫔当中，唯有她似一朵娇艳绽放的凤凰花般，给沉沉的后宫添上了一抹鲜明的色彩。
正因为她的率真天性、与众不同，让永泰帝宠爱了她许久。但身居帝王之位，再浓烈的感情，也有寡淡的一天。
新欢在怀，她的泼辣直率变成了不通情理，她的仗义执言成了无法无天。她渐渐淡出了他的视线，不再占据他心中的位置。
直至有一天，永泰帝听说，徐婕妤，疯了。
彼时他有些伤感，亦有些后悔：青樱那样的女子，就该在广阔天地间自由绽放，而非深锁宫闱，委屈憋闷地度过一生。
永泰帝心头泛过一阵酸涩，望着徐婕妤唤道：“青樱。”
徐青樱怯怯地望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去：“人家叫翠花。”
她不但忘了自己是谁，连朕……也一并忘了。永泰帝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徐婕妤既然身体欠安，便留在徐家养病罢。”
他此言一出，徐家众人皆喜出望外：陛下的意思，这是不再追究徐家的欺君之罪了？！
林相亦出乎意料：本是徐家的必死之局，竟被徐家老婆子一番唱念做打……给轻松化解了？！
他自是不甘心，上前一步道：“陛下！老臣亦痛惜徐家之遭遇，但法度不能因情而废，徐家偷梁换柱、欺君罔上，实在罪无可赦，请陛下圣裁！”
被林相如此当面抢白，永泰帝面现不悦，开口道：“徐家乃是朕的岳家，徐婕妤之事是朕的家事，林相就不必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