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回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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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钰刚到玉狸堂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菜刀剁肉声，急促且凶狠，好似要将菜板一块儿剁碎了似的。
这是多大的怨气……沈钰没来由地后颈一凉，深吸了一口气，勒令自己挤出个笑脸。这才推门而入，陪笑道：“千禾姑娘，忙着呢？”
千禾正挽着袖子拎一把大菜刀，将一些小鱼剁碎了喂猫儿，骤听见沈钰的声音，手中的刀顿了顿，却头也不抬地道：“徐捕头‘百忙之中’莅临我的铺子，有何贵干呐?”
沈钰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揉了揉鼻子，道：“我怕你起了误会，特地来澄清一下……”
“我没误会啊，”千禾甚是“云淡风轻”地一刀斩下了一条鱼的脑袋，“徐捕头去广春楼是查案去的，点花魁见姑娘也纯属公务，毫无个人私情！”
沈钰觉得这话没毛病，可为什么带着一股子血淋淋的杀气……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解释：“没错，夏老大人遇刺的案子，线索指向广春楼。我疑心广春楼是黑鹰盟的一个据点，且十分隐蔽。若不乔装改扮、深入探查一番，恐难发现端倪。”
千禾抬头瞟了他一眼，冷笑道:“看出来了，徐捕头这案子查得，的确‘深入’得很！”
沈钰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因来得着急，连衣裳都没顾上换，被翠柳扯乱了的衣襟犹在，衣襟上染着红彤彤唇脂，还带着她身上浓浓的香粉味儿……
沈钰额角一黑，赶紧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衣裳：“这个深入，不是那个深入……总之，我跟那个清倌人曲意逢迎，只是为了套她的话，真的半点关系也没有!”
看他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千禾都被气笑了，索性扔下刀站起身来：“徐捕头实在不必如此！我白千禾既不是你的上官，也不是你的家人，你的所做作为实在无须向我解释。”
她这句“不是你的家人”触动了沈钰的心脏：她曾说阿墨是她最紧密的家人；但如今的自己，莫说做她的心上人，连家人都不够资格……
“徐捕头既然来了，咱们就把话说明白：你呢，是京兆府年轻有为的捕头，此外还有什么高贵的身家背景，我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我只是个农家女，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你我的身份云泥之别，会相识纯属意外巧合……”
沈钰心里苦笑一下：在你看来是意外巧合，可知我为了见你，费了多少心血！
“能与徐捕头结识，已是千禾的荣幸。但你我的关系也止步于此。徐捕头是高高翱翔的鸿鹄，是有大志向之人；但我这矮枝上的燕雀，也有自己想过的生活。
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没必要硬往一条道儿上走。对于你，我自恃高攀不起，从此只做个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就好，再不必有其他的关系！”
她的话正如她手中的菜刀，一下一下地剁在沈钰心上：早知道这姑娘与众不同，不攀龙附凤，不曲意逢迎，一心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也早就预料，她会因为厌恶宫闱生活而嫌弃自己的太子身份。但沈钰没想到的是：他尚未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便已经遭到了千禾的嫌弃！
沈钰身为大齐朝的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骨子里有他自己的骄傲。被人嫉妒算计是常事，但被自己心爱之人赤裸裸地嫌弃，却是头一回儿。
一时间，沈钰心中既酸又恼，态度也硬了许多：“白姑娘这话有些偏颇，你不能选择自己投生的家庭，我亦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你我只是站在不同楼层的人，各自能望见不同的风景，但也各有各的艰辛不易，各有各的身不由己。
就如今日广春楼之事，你对前因后果根本不知情，仅凭一眼所见，就妄自给我定了罪过；我特地来解释缘由，你又一句‘不是一路人’，将我推到千里之外。姑娘自恃清高，实则心胸狭隘了些！”
“我心胸狭隘？！”千禾也恼了，“对，我就是心胸狭隘，看不惯这三妻四妾的世道！看不惯大齐朝的男子瓢昌狎伎还自诩风流！更看不惯某些人自诩正人君子，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训斥别人的嘴脸!”
“你……简直不可理喻!”沈钰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试图跟个女人讲道理！
“你若觉得我不可理喻，自去温柔乡里，找那些胸怀宽广的姑娘，她们自会拿甜言蜜语哄着你！”千禾说着，用力把他往外推，“小店打烊了！请出去吧！”
“走就走！”沈钰索性撂下一句话，气鼓鼓地出了门。
推走了沈钰，千禾索性真的关了店门，独自靠在门板上，隐忍许久的眼泪，再止不住地流下来。
“白千禾你没出息！为这么个风流浪荡子，有什么可哭的？！”她抬起手背，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继续“教导”自己：
“你来长安城，是为了等阿墨的！待阿墨回来了，就要离开这声色犬马的喧嚣之地，重新找个安静的小镇平静度日！
你此生的规划中，本来就没有徐墨这个人！他不过是个偶然相识的匆匆过客！有他没他，又有什么关系？”
她索性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白千禾你清醒点儿！他是世家子弟，说不定还是皇亲国戚！这样的人哪个不是朝三暮四、妻妾成群？别看一时对你好，若真招惹了他，日后有你伤心的！！！”
许是她的语调太尖锐，引来了打盹儿的猫儿柔柔，它伸个懒腰走过来，用尾巴在千禾脚踝上抚慰地蹭了蹭。
千禾蹲下身子，抚摸着柔柔又白又软的绒毛儿。柔柔甚是云淡风轻地“喵呜”叫了一声，俨然在劝她：看开点儿，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我在广春楼见得多了！
千禾抚摸着柔柔，想起它是翠柳的猫儿，不自觉又泛酸起来，暗想：本姑娘从模样到性情，哪一点儿不如那个翠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