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回 露馅的印子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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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宋鸣鸿答应赔偿田家一千两银子起，钱姨娘便忐忑不安得厉害，此时已煞白了一张脸，揶揄道：“老……老爷，这一千两银子……”
宋鸣鸿以为她掌家舍不得，劝道：“对付田家这样的无赖，能用钱息事宁人，已是善莫大焉。”
“可是老爷……”钱姨娘为难地措辞，“这一千两银子……如今……府上没有哇！”
听她如此说，宋夫人立时忍不住了：“怎会！我将中馈交予你的时候，库房里还有一千五百余两现银，加上中秋老爷的俸禄赏赐，和年半庄子上的进项，怎么会没有一千两呢？！”
她以为是钱姨娘不愿替宋清赔钱，故意哭穷。又岂知此时的钱姨娘害怕极了：她是真穷！
“这……我……”钱姨娘汗如雨下：事发实在突然，她一时间竟找不到好的理由搪塞过去！
宋涟见时机成熟，便适时开口道：“只怕这一千两银子，经由钱姨娘的手，去了别处罢！”
从钱姨娘支支吾吾的反应上，宋鸣鸿已看出了些端倪，此时又听女儿故意如此说，便问道：“涟儿你知道些什么？宋家的银子去了哪里？”
宋涟瞥一眼钱姨娘，冷笑道：“钱姨娘本事大，让咱家的钱，生钱去了！”
一听这话，钱姨娘愈发惶恐起来：这臭丫头怎么会知道？她究竟知道多少?！
为求自保，她下意识扯着宋鸣鸿的衣袖：“老爷您听我解释，根本不是……”
宋鸣鸿却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望着宋涟问道：“涟儿把话说清楚，钱生钱是什么意思？”
“阿爹莫急，这事儿说来话长。”宋涟与宋清对视一眼，道，“此事还得从不久前，阿兄的手下元宝与葛老三，结识的一位‘朋友’说起。这位‘朋友’号称是钱姨娘的表兄，亦是‘钱生钱’法术中至关重要的人物。
女儿嘴拙，怕不能将这法术跟您说清楚，故而先一步将钱姨娘这位表兄请来了，由他亲自跟您说！”
说罢，便示意门口的元宝，将王勇带进来。
元宝二人扮做东北李家兄弟，跟王勇厮混了不少日子，早已将他的行踪摸得透彻。方才收到千禾的传讯便直奔脂粉巷，将他从清倌人怀里揪了来。
王勇衣冠不整，喝得醉醺醺地，被元宝架着往屋内走，口中还醉笑道：“李四弟仗义，请我来如此高档的地方吃酒……啧啧，还有小美人儿作陪……这美人儿看着有些面熟……”
幸而他目光只在千禾脸上划过片刻，便看见了堂上的钱姨娘，遂惊讶地大叫：“表妹！你也来这里喝酒？好巧好巧……”
钱姨娘一张脸都黑了，用眼神示意他快闭嘴，向宋鸣鸿道：“老爷，此人名叫王勇，的确是妾身娘家的远房表兄！”
宋鸣鸿闪过狐疑神色：“我记得初见你时，你曾跟我说父族获罪、娘家凋落，只剩你孤身一人茕茕孑立，再无一个亲人，怎地突然冒出个表兄？”
“这……”钱姨娘口干舌燥地解释，“我这表兄少小离家，在外辗转飘零多年，故而妾身也不知他是死是活。直至不久前，在梁州城重逢，才晓得他尚在人世！”
说罢，又背过宋鸣鸿，对王勇使眼色道：“表兄，这位是我家……”
宋鸣鸿却不给她多说话的机会，径直盯着醉醺醺的王勇，问道：“听玉茹说，你能让钱生钱？”
王勇听他直唤自家表妹闺名，想必不是外人，于是乐呵呵点头应道：“能啊！”
宋鸣鸿为官多年，审案子无数，对问讯的技巧自有研究，于是继续问道：“真是好本事！玉茹给你的银子，已生了多少钱出来？”
钱姨娘听出自家老爷这是在诈王勇的话，心里愈发焦急，忍不住开口道：“老爷，我没给……”
不等她话说完，已被宋涟一把拉住，挑眉笑道：“阿爹跟姨娘的表兄相谈正欢，姨娘就不必插话了吧？”
钱姨娘挣脱不开，恼恨地瞪了宋涟一眼：老娘一时不察，竟着了你这小畜生的道儿！
王勇眯着醉眼，得意笑道：“不是跟玉茹说过了么，那一千两银子早已拿到广源坊，半年后就是一千五百两！”
这样高的利息！宋鸣鸿眯眼问道：“广源坊，是个什么地方？！”
许是感受到宋鸣鸿眼神中的冷意，王勇突然多了几分警觉：“这……这可不能说！”
他话音刚落，便被身后的元宝一脚狠狠踹在腿弯处：“老爷问话，从事招来！”
王勇被踢得生疼，整个人都跪了下去，抬头不可思议地瞪着元宝：“李老四！你敢踢我！！”
“谁是李老四！”元宝抱臂冷笑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里是宋府，这位便是我家老爷，梁州刺史宋鸣鸿宋大人！”
饶是王勇醉意再浓，此时也被吓醒了七八分，抬头瞟一眼不怒自威的宋鸣鸿，赶忙低下头去，后背冷汗涔涔：我方才都说了些什么？！
宋鸣鸿咄咄逼问：“广源坊是何处？为何能给出如此高额的利息？你据实以告，本官还能考虑将你从轻发落！”
王勇却咬着牙摇头：“什么广源坊？我不知道！”
他深知，得罪了广源坊背后的老板，比得罪宋刺史的下场可怕得多！
见他不肯老实招供，元宝向宋鸣鸿抱拳道：“老爷容禀，属下与葛老三受大少爷委派，乔装成生意人与王勇打交道已有数日，期间曾被他带至广源坊，还见过广源坊的东家，对那里的情况已大致摸清！”
“哦？”宋鸣鸿对宋清心生赞许：这小子，倒有些本事。又向元宝道：“那你来说！”
“是。广源坊位于梁州城北市十字街，聚源楼的后院，隐藏在地下十分隐秘，乃是梁州城最大的地下赌坊！”
宋鸣鸿听得暗暗心惊：聚源楼他是知道的，乃是梁州城中最奢华的酒楼。酒楼老板钱掌柜他也是识得的，虽说人精明活络了些，倒也能遵纪守法。万万没想到，聚源楼的后院竟藏着一座地下赌坊！
元宝继续道：“广源坊的东家是个昆仑奴，六十上下年纪，不知其姓名，手下人皆唤做‘杜老’。”
“广源坊不但做博彩生意，还向手头紧的赌徒放贷，九进十五出，利息极高。放贷时会迫使借贷者签契约，连本带利分期偿还，若是还不上还会利滚利，让借贷者越欠越多。”
元宝说着，指了指地上的王勇：“王勇此人，便是老杜招募的手下之一。他们的任务便是在赌场上劝人借贷，到了日子再上门讨债。倘若借贷人还不上，便恐吓威胁、断人手脚，甚至逼着借贷者卖儿卖女、卖媳为倡，简直无所不用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