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周洛言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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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没关系,你下来,我教你。
他依然摇头:“妈妈说,我将来是要继承周家的。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能做危险的事,也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我想,他这么警惕,实在是,让我越发想要弄死他了。
杀了周栋青的儿子,取而代之,为妈妈报仇,找到妹妹。
那是我给自己立下的,前半生的目标。
于是我挑衅他。
我每天都来泳池游泳,练得浑身健硕,后来去院子外面的池塘里,小河里。
我不相信一个十岁的男孩子,看着弟弟和朋友们整天戏水打闹,他一点都不羡慕?
后来,十二岁那年,游艇趴上。
我自食其果,在海水里翻腾的时候,小腿突然抽筋了。
那时候,甲板上只有周洛西一个人。
坐在那,看着我。
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一种人,应该就是像他这样的人。
他看着我一点点下沉,慢慢扑腾着,却始终没有去叫人。
在我以为自己根本没有机会成年,去角逐那个世界里弱肉强食的规则的时候,周洛西突然纵身跳下水,将我救起来!
他会游泳,一直都会。
可就在我吃力攀上甲板的时候,突然一个巨浪过来,他就没了踪影——
前后不过三秒钟,他没有了。
我慌忙去喊人。
后来,整个party乱成一团。
贺琼莲哭喊着,周栋青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
后来,他们什么都没有问我。
于是我主动说:“不是我干的。”
那时候,我还不懂心理学,也不会撒谎。
周栋青摸着我的头,对我说:“没事,吓坏了吧?去休息吧。”
我当然没有真的去睡,而是悄悄躲在外面偷听他们夫妻说话。
贺琼莲说:“要不就让小言代替小西吧。反正小西这么多年,也不太跟家里亲戚走动,两个孩子年纪相仿,差的不多。”
周栋青什么都没说,我知道,除了杀人放火这样的大事,他一向都没有太多主意的。
贺琼莲来找我,让我住到大少爷的房间。
她告诉我,好好熟悉这里的一切,试着让自己更了解他。
于是,我找到了周洛西的日记。
他在里面写着,两年前,他无意中跟踪父亲去一所教堂医院,看到了一个昏迷在床的女人。
他听到了周栋青对那个女人的一切独白,原来,那就是他的亲生母亲梅小夜。
原来,他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叫叶染。
原来,为了救她,他杀害了一个无辜的女人。
为了弥补良心上的亏欠,他把那个男孩带了回来。
他在日记里写,养大一个孩子要十八年。
复仇捅刀子,就只要一秒钟而已。
但是感化一个人的仇恨,也只需要一条命去换。
那一刻我才真的明白,周洛西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开始跟踪周栋青,看他去看望梅小夜。
有时候,我会见到顾严礼。
他们杀了我的母亲,却在另一个女人的面前,表现出绝对的痴情和责任感。
有时候我真的看不懂人性,他们层出不穷的复杂面背后,到底代表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我开始相信,他们并不快乐。
他们受到良心的谴责,一生不能释怀。
我开始想象,我的就是周洛西。
我甚至快忘了他们给我取得名字,周洛言。
更别提我的本名,罗言熙。
还有我的妹妹,罗倩夕。
我选了心理学,但我希望能够治愈的,从来都只有我自己。
如果,在我二十岁那年,钟诚没有突然找上我的话。
我想我大概早已为自己催眠了最好的一份记忆。
然而当我知道周栋青扯上龙王社以后,在辗转摆脱中挣扎的全过程,我才终于明白,有些时候不是旁人不放过你,而是你自己没有办法真正放过自己。
既然没有可能真正得到安宁,我只有入局这一条路可走。
即使我的仇恨早已不再纯粹,即使我看似受到蛊惑的同时,其实一直保持着最理智的人间清醒。
钟诚看出我的摇摆,他问我,你不想想你母亲,你妹妹么?
你的妈妈被这两个魔鬼活生生挖出心脏,你妹妹被苏家人领养,他们与顾家一向唇亡齿寒,荣辱与共。可你知道小倩遭遇了什么么?
她被苏家人强暴了,一个人远走高飞了……
我看着钟诚,他眼里有恨,但又不完全是恨。
有怨,也有挣扎。
我学了三年的心理学,没有任何微表情的变化能够逃过我的眼睛,更何况,是双重人格的切换。
“你到底是谁?”
钟诚笑了笑,突然伸出大手,在我头上摸了两下。
那个熟悉的动作,是我父亲罗培明。
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当年父亲破产的原因……
作为家族的幺子,不甘一辈子在父兄的阴影下,他创业翻盘的第一桶金,是从龙王社旗下的借贷机构拿到的。
这些年,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可是相应的代价呢?
当他想要脱离控制的时候,要么赔上全部家业,要么赔上性命。
多少人都是这样栽进去的。
父亲死了,却因为将之前组织里深藏的秘密信息一并带走,因此被他们带走了一部分相对完整的大脑。
这部分脑组织被植入苏家这位充满仇恨与怨念的上门女婿身上,成就了第一起成功的移植案例。
我看着这张陌生的脸,熟悉的眼神和动作。
我当时就在想,总有一天周栋青和顾严礼都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而我要做的,只是站在身边添一把火就够了。
然而,我真的恨他们么?
我与周栋青生活在一起十年,我眼睁睁看着这个杀人犯的心路历程,画地为牢,自我困顿。
他与贺琼莲在所有人面前的伉俪情深,在梅小夜无数个昏迷沉睡的日日夜夜背后,流尽了不为人知的泪水。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问问周洛西。
那时候,他想一命换一命的执念,究竟是与生俱来的,还是仅仅因为,对这个家爱得深沉。
我,要亲手毁掉么?
有意义么?
我是一个心理咨询师,我见过无数的病人,归根到底只有一类——
都是不肯放过自己的人。
可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坚强地活着,就只是为了活着啊。
就像我,不过是一具找不到仇恨方向的行尸走肉。
钟诚说,你应该学着去恨,可是我的本子上,写满的都是救赎。
尤其是当我与叶染相遇的一瞬间,这两个字,更清晰了。
她是周洛西的姐姐,周栋青的女儿。
当年梅小夜带走的龙凤胎里的那个女孩。
后来,被顾严礼带回了顾家。
她长得漂亮,跟周洛西的轮廓有些相似,眼角眉梢更具柔和的顿感。
是那种一看,就不会发火的女孩。
初见在车子里,她与顾墨迟争吵。
与其说争吵,不如说在单纯受气。
于是我把车子撞了上去。
顾墨迟气急败坏,大少爷不顺心时,往往没有什么修养。
他好像非常习惯对叶染大喊大叫,就好像她该着,欠着他似的。
从心理学角度上来讲,这种狂暴表现式的人格,往往来自于最深度的自卑。
他看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实则在面对根本谈不上相爱的婚姻,以及家族老爷子说一不二的凌厉态度,是非常压抑,非常需要寻找弱者去欺凌的。
叶染在他身边十三年,就是他的受气包。
我饶有兴味地观察他们,刷存在感。
我阳光积极又温柔良善,我太容易得到叶染的好感了。
她在我身边表现出来的快乐,让我极富了成就。
直到后来,我第一次看到她在我面前吐血。
我才明白,罪恶把诅咒标记在刻,叶染终究没能逃掉梅小夜的命运。
她得了跟她妈妈一样的绝症,我却不知道,如果我有能力,会不会为了她,亲手挖开另一个无辜的人的胸腔。
我恨周栋青和顾严礼毁了我的家,可我却是那么深刻地理解了他们的无奈和选择。
叶染的病情越来越重,顾墨迟却在作死的边缘里反复横跳。
那年除夕夜,我们三个人喝酒,过年。
我看着叶染眼里的水雾,满满的,都是对家的期待。
与我一模一样。
我想,大概那就是我对叶染最真实的感情。
那不是爱情,是极致的想要彼此依靠的亲情。
我想成为叶染的弟弟,想成为周洛西,想和她生活在一起,仅此而已。
后来,叶染虚弱地睡了。
我与周栋青,就在那个大年夜里摊了牌。
他听了我的话,并没有震惊。
当时桌子上还放着削过水果的餐刀,他望着我,淡淡道。
如果想杀了他为母亲报仇,现在就可以动手。
然而,我并没有。
我说,我想活下去,一家人,活下去好么?
为什么人人都想要报仇?活下去不好么?
你看,你和妈,再加上我和姐姐,我们四个人,不好么?
周栋青摇头:那个组织,是不会放过我的。
我说没关系,打不败,就加入。
我可以入局。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我入局的目的是为了复仇,可只有我一个人清楚,我入局,是为了叶染,为了她和我一样想要拥有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