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梅小夜番外（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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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至今，各种非法组织的纳入，都以杀人作为投名状。
宁晓华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周栋青和顾严礼的人生，也就都完了。
一个是K国最大种植产业家族的二少爷，一个是宣城顾氏集团的长子。
那时的龙王社还不叫龙王社，他们只是境外一个法医疗科学研究的基地组织。
当然，研究的内容和成果，包括不仅限于各种生化病毒，生物武器，反人伦的医学实验。
他们杀人敛财，也慈善救人。
因为只有洗脑的恩惠和诱饵，才能吸纳一批又一批的资本注入，扩起冰山一角下的庞大暗网体系。
恐怖的缔造只是手段的一种，而且是最low的那一种。
进入组织，意味契约结缔。想要脱离，要么身死，要么家破。
周栋青有家有事业，所以他被要求扛住所有的压力，接下了长兄手里的那片橡胶园。继续向组织输送源源不断的生化材料。
顾严礼没有实权，也没有钱。所以他的左眼被纹上暗码，作为终生不背叛的条件。以顾氏集团为掩护，为龙王社从事商谍行为。
十几年过去了，瞒不住的除了那团包在纸里的火。
还有良心的挣扎，和尊严的救赎。
他们去找宁晓华的两个孩子，女儿小倩才四岁，几乎不记事。
顾严礼把女孩送到了苏家。
一则，刘静语是宁晓华的同学，闺蜜。
她一定会对小倩视如己出。
二则，苏家与顾家世交，小倩与小染若有机会交好，或是一笑恩仇最好的结果。
父辈之间，不及子女。
但是宁晓华的儿子不见了，在收容所跟妹妹分开以后，就一个人跑了，
七八岁的年纪，跟小染差不多大。
是不是还活着，无从得知。
周栋青和阿莲领养了一个与儿子差不多大的男孩，先在国内生活了三年，对家族宣称就是儿子长大了。
就这样，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我们在罪恶与救赎中一天天老去。
当年的地下医疗研究组织已经经历了几番扩大，分散，各地为政。
各个分社，有的消亡，有的洗白。
但与医疗组织相关实验核心的东西，始终是最机密的。
据说，那与国外的某个高层势力相关。
一旦核心被碰触，天涯海角必被夺杀。
而作为龙王社曾经活动泛滥的宣城，同样藏有一处秘密的基地。
通过之前抓获的犯罪成员的招供得知，那里面存储的是价值连城的实验数据。
境外总部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数据落入政权当局手中，如果不能回收，必然要销毁。
开启定位追踪的三段编码，一段在顾严礼的左眼，一段在龙王社宣城最高首领“里叔”手里，还有一段，在后来为了给母亲报仇，意外投身进来的顾擎川的左眼上。
看似平静之下的生活，暗潮汹涌。
周栋青在境外想办法通过四季集团的供货源定位橡胶园材料残留物的方向，锁定碧月湾后，找到了自己从事设计建材的老友杨教授。
而顾严礼，则一直在想尽办法找到“里叔”。
我躺在“铁肺”里，十四年，抬头是一成不变的灯，闭眼是大梦千年的黑暗。
我的世界平静如斯，外面杀伐震天，流血漂橹。
我知道小染长大了，我知道她很漂亮，很有才华。
我知道顾严礼和余秋兰都很爱她。
我暗自庆幸我不幸的一生，没有给她带去太多的阴影。
可后来才发现，我错了。
我告诉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去想，所以她在爱情里卑微得像只蜗牛。
我告诉她，一个人也要活得精彩。可我却没能给她健康的体魄，而是将绝望的肺癌一并遗传给了她。
最早发现小染生病了的人，是顾严礼。
就如同他当年默默且义无反顾想要救我的决心，他匿名投资了大量资金给到李鸣宇的大兴生物研究实验室。
他把在苏家受到侵犯的女孩小倩救了出来，送到李鸣宇身边。
他知道周栋青做了背水一战的准备，哪怕为此赔上四季集团。
所以他暗中安排，促使顾墨迟接盘了四季。
这条路，他走不完，他的儿子接着走。
周栋青将自己的双肺给了小染，父爱以山的名义诠释，其实不过是给自己留下最后的心安理得。
我从“铁肺”中走出去，走到阳光下。
顾严礼老了。
这些年，他从一个懦弱沉默，只会玩文弄墨的少爷，蜕变成了一个冷面毒心的犯罪头目，双面间谍。
但他对我说，这一生，那么纯粹的爱，他只在我身上遇到过。
如今，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
才终于意识到，我，他，不过是在面对没办法兑现的责任时，为这份纯粹的爱找了借口。
我比谁都想成为他的妻子，他更希望我能生下属于他的孩子。
我们都老了，可是我们很幸运。
离开宣城前，顾严礼恳求顾墨迟接过权杖。
他说顾家被他毁了，只有顾墨迟能把家救回来。
“爸，你在意过这个家么？”
彼时，顾墨迟无力从小染离世的现实里挣脱出来。
他问顾严礼，这些年所坚持的一切，到底因何而坚持？
我替顾严礼回答，其实他比谁都在意这个家。
他只是想得到老爷子的认可，而已。
“让小染回来吧，墨迟太可怜了。”
后来，我对顾严礼说。
“那时他自己做的孽。”
“可你心疼他。”
我说，我们终究都是俗人。
终究离不开向往婚姻里的一人一世一双。
离不开对子女的惦念和筹谋。
于是，顾严礼以G先生的名义联系小染。
其实，不过是给了她一个回来的借口。
她很清楚，自己爱的是谁，要的是谁。
癌症转移到肝区，我一天天隆起的小腹，像极了孩子的孕育。
我告诉顾严礼，我怀孕了，我要生下来。这是你的孩子，是我梦寐以求的。
他惊慌，拒绝。
他担心我的身体会有危险。
我却坚持说，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看，我们终究，还是活成了阿莲和周栋青的模样。
我很害怕，小染和墨迟也会活成这个样子。
还好，小染想要这个孩子，于是墨迟最后选择了让她生下。
放弃抗毒血清研发可能的周期，把最后的生还机会，给了她们母子……
我的病越来越重，每天大多时候都在昏迷。
顾严礼陪着我，无论我吃多少苦，受多少罪，他始终很平静。
那天我清醒了些，问他：“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当年，你还会那样选择么？”
用杀人一命的代价，赔上自己的家族，自己的一辈子。
值得么？
他点点头，会。
顾严礼说，他并不觉得自己赔上了一辈子。
“一辈子，怎么都是过。你出现在我生命里，带给了我不一样的人生经历和体验。我愿意为你，从那个一无是处的大少爷变成今天这幅模样。你管得着么？”
我笑了：“挺好的。”
我觉得他说的没错。
如果不是因为命运如是，我或许也只是在大学顺利读完书，再在姐姐和姐夫的安排下，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公子嫁了。
然后相夫教子，日子平淡又无聊。
“那我这次真的死了哦。”
我对顾严礼说：“你让我踏踏实实死，谁也不许再救我了。”
我闭上眼，睡了。
我梦见顾严礼抱着我，走向一场梦幻般的婚礼。
我穿着白纱，他的西装笔挺。
一枚子弹突然迎面过来，穿透他的眉心。
血浆崩在我的婚纱上，开出红玫瑰一样的花色。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
他是个很不喜欢负责任的人，他说。
死，也绝对不能死在我后面。
他的一辈子，是用一颗最强大的心，跟命运摔角搏斗，别扭了半生的一辈子。
他看似没有道德感和责任感，却又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把拉胯的现状往回拽一拽。
就好像一个浑身都是泥污的人，还要坚持着用一块小手帕，这擦擦，那擦擦。
不为别人说什么，他自己喜欢就行。
葬礼上，我攒着浑身的力气，四肢缩在一起。
小染推着我，走了一条很长很长的路。
我告诉她三件事。
要偿还，要责任，要尊严。
找到宁晓华的子女，替我们说声对不起。
找到溺水夭折但始终没有尸首的弟弟，那是我能在世界上为她留下的仅有的礼物——她的手足血亲。
回到周家，证明她作为贺琼莲与周栋青的女儿，一样能够撑起家业。
我不是在给小染压力。
我只是在给她，人生后半程的方向和目标。
一个即使没有了顾墨迟，她依然能够充实坚强下去的目标。
小染，不要怕。
不要怕爱上，不要怕不被爱。
不要怕失去，也不要怕突如其来的得到。
你有的，就是你值得的。你失去的，就是不属于你的。
妈妈一生致力，想要与命运中的不公和不平和解。
其实我做到了，也做的很好。
不是每个孩子都能生在罗马，沿途走向罗马的风景很美，倒在旅途中其实也无所谓。
我一生中只有这两个男人。
我明白，周栋青并没有爱过我。
他爱的，在意的，永远是他的责任和良知。
我明白，顾严礼是真的爱我。
他没有责任，良知也发挥的不稳定，但他……
只爱我。
熊熊烈火，灼烧漫天。
我攒了浑身的力气，一纵而去。
我要与他的爱永生永存，我要我们化成灰也永不分离。
再见了，我曾牵挂过的人们。
再见了，我曾很努力爱过的世界。
阳光树荫，钢琴音符，小染的笑脸，阿莲的长裙。
周栋青眼里的疼惜。
还有顾严礼——
你松开拧断了宁晓华脖子的手，眼睛里没有一丝嗜血的癫狂，只有看向我时坚定执念的平静……
我统统都记得，统统都爱着。
愿我带走原罪的灰烬，留给孩子们的世界，再也没有痛苦和诅咒。
永别此生。
梅小夜/叶晓眉/宋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