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她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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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檀的病情已经很重了。
原本顾墨迟是不想让她过来的，可是叶染觉得，有些路她一定要亲自走下去才算完整。
山上的风很冷，叶染偶尔蹲下身，给宋檀整理一下毯子。
她的脸色很差，眼神却非常亮。
大部分时间在医院昏迷着，可听说偏偏今天一早精神了不少。
护士甚至帮她化了精致的妆，脸上和唇上都有了许多颜色。
“我，能不能嘱咐你三件事？”
宋檀突然开口，叶染顿了下正在帮她掖毯子的手。
抬起头，叶染认真地嗯了一声：“嗯。”
宋檀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又释然的微笑。
“请一定要找到宁小姐的两个孩子。这是我最大的心结，也是你父亲和严礼这一生的遗憾。”
“我会的。”
叶染咬着唇，点点头。
宁晓华是白倩夕的母亲。
走投无路之际，她用自己的一双健康的肺换了女儿小倩的医药费。
她想告诉宋檀，小白并没有恨过她们。
她一生坎坷，却也得到了很多爱，唯一的遗憾是没有人知道她的哥哥如今下落何在。
“我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原谅。”
宋檀喃喃道：“这么多年，我窃据了他们妈妈的生命，却没办法在有生之年为他们做一点点事。如果将来你能找到他们，请代我，代你父亲，还有你的养父，向他们说声对不起。”
“好。”
叶染连连点头，眼眶中一片温热收紧。
“第二件事，你弟弟……”
宋檀喘息了一阵，声音渐渐微弱，在叶染慢慢推动的轮椅中淹没。
叶染不得不把头压得很低：“我弟弟？”
“对，你的龙凤胎弟弟。”
叶染心下一惊，她知道自己是有个龙凤胎弟弟的。
当年的梅小夜生下了两个孩子，留下的男孩给周家，自己则带走了女孩来到圣天使福利院。
后来某一次，叶染无意中听周栋青和贺琼莲说起，当年那个男孩七八岁便夭折了，于是他们不得不领养了一个男孩回来。就是后来一直被她视作弟弟的周洛言。
“你弟弟，很可能还活着……”
宋檀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叶染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你，你是说当年夭折的那个男孩？”
“你相信么？母子连心，有时候就是这么无法解释。我病重的时候，常常能感觉到他就在我身边，一直来看望我……”
宋檀说着说着，嘴角开始上扬。
前面就是焚烧堂了。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把顾严礼的棺木放在一个专门的滑道上。
等一下按钮一开，就会从滑道滑进前面那扇小门。
几千度的熊熊烈火会从四面八方扑过来，把过往的一切烟云尽数付诸。
叶染停下轮椅，陪宋檀站在棺木起处的为止。
她俯下身，轻轻说：“我会尽力去找弟弟的。”
“无所谓尽力。”
宋檀淡淡摇头：“只要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亲人。”
“我……知道了。”
叶染咬着唇，用力点了下头。
“那，还有第三件事是什么？”
“回周家。”
宋檀说。
叶染：“！！！”
“你父亲为了我，赔上了一辈子的事业和心血。”
宋檀长长舒了一口气：“我只有一条命，能许严礼，就许不了栋青。当初他们两个人为了救我，害了无辜的宁晓华。被人抓了把柄，牵制半生。”
“可那不是你的错。”
宋檀看着叶染，眼中尽是心疼：“可这，也不是你的错。对么？”
“我……”
叶染顿时明白了，宋檀今天跟她说的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染，如果连我这样的人都能心安理得地幸福苟且。你又为什么不行？”
宋檀拉着叶染的手，轻轻攥着，眼中怜惜无限。
她似乎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跟自己说，却又刻意留白给了沉淀和时间 。
“做错了事，我们就改。为了我们而做错了事的那些人，纵然是人人喊打的罪者，却依然值得我们去爱。小染，如果你也放弃了墨迟，就真的没有人会理解他了。”
仰起头，叶染模糊着视线，一眼从人众中看到了顾墨迟的身影。
他从容如斯的神色里，似乎早就没有了少时的轻狂与桀骜。
爱之一字的定义，也从很早以前那种，只会闹着与全世界为敌的坚持，
变成今天这样，可以牺牲隐忍地谋划一切。
叶染想，为什么自己一次次下定了决心，却依然无法逃离。
为什么自己明明说好了原谅，却又不敢轻易选择相信和在一起。
是代价太沉太重，压得透不过气么？
不，是因为顾墨迟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
小染，我错了，你回来吧，我们好好过日子，以后我好好爱你，好好补偿你。
他没有再次追求过她，他只是耗尽了生命和意念在保护她。
不惜以保护为借口的伤害，误解，一次次绝路逢生之后，却又把两人推进了无数道德的制高点。
叶染的泪水滑过眼眶，男人的身影开始清晰了起来。
我越走越远，顾墨迟，难道不是你一直坚定地推开的么？
我没办法回头，难道不是因为你始终不敢叫住我么？
你这个白痴……
说好的追妻火葬场呢？
火葬场都到了，孩子都五个月了。
你什么时候可以放下骄傲？亲口听我告诉你，我想要的爱和幸福——
不是一个男人可以为了救我牺牲多少脑细胞。
而是他……
他会用黑色的水彩笔在我的裙子上写名字。
在我感冒发烧的时候送药买水。
是给孩子开完家长会时。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絮絮叨叨。
世间大情小爱，并不一定都要生死相随。
如果当初周栋青能够给贺琼莲再多一点的自信心，哪怕没有孩子，他们也能相守一生白头不离。
那么，贺琼莲又怎会做出那样的举动，造就一切悲剧的源头。
如果当初顾严礼能够再有勇气一点，告诉梅小夜，他喜欢她。哪怕他只是个没本事继承家业，最不受老爷子待见的窝囊废，但为了你，我可以做到！又怎么会等到她已成悲剧命运的棋子时，再用一生的代价去筹谋补救？
起棺了，随着两边工人师傅合力将棺木推进滑道的咔嚓声。
没有人会意料得到，已经病入膏肓的宋檀突然就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因为没有人知道她到底要干神们，所以更没有人反应过来，要去阻拦！
“严礼！你等等我！”
那一片瘦小的身影扑向棺木，随着滑倒一并堕入熊熊燃炉！
一时间，众人怔立，山月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