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她唯独该放下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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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空荡荡的走廊，空荡荡的病房。
叶染披着外套，单肘支着下颌。侧倚着，靠在顾墨迟的床边。
她很累，但没什么困意。
听着男人呼吸沉沉的，却难能可贵地让她心生宁静。
想来以前，她总没机会跟顾墨迟好好说上几句话。少不更事时，总是心思藏敛。再大些，不是被他气得心脏疼。就是到后来，自己回回也能把他气得心脏疼。
叶染一直都觉得，大概只有自己死了，才能彻底结束这段孽缘。
病了以后，心里便滋了许多分的绝念和傲气。那遗言字字血泪，亦是故意只字不提顾墨迟。
可是今天，她释然了，却也茫然了。
有些话想问，想聊，想絮叨。却终是除了顾墨迟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问问谁。
拉起顾墨迟的手，叶染微微愣了一下。
可能这半天一直都在被子外面的缘故，再加上输液管走的液体冰凉，他的手特别冷，简直不像活人的温度。
叶染叹了口气，轻轻搁在自己的手心里捂着。
然后，她跟他喃喃地说：“墨迟，我今天跟爸见了一面，他回宣城了，带了他的新女友。挺漂亮的大姐，端庄又标致。而且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又要当哥哥了。估计听爸这个意思，也没指望你能把弟弟妹妹当自家人，只求你别再弄得跟对顾擎川那样，兄弟反目你死我活的，也就烧高香了吧。”
叶染说着说着，自己竟笑了起来。
挺无奈的，想起顾擎川时，终是心酸多于欣慰。
“我也见了擎川。他挺好的……还有爵一，洛言。大家都挺好的。我见了这么多故人，听了那么多故事，才终于明白大家说的。无论坚守还是前进，只要有个方向，就都是好的。只有你，墨迟，你是真的不好……”
病床上的男人还在沉睡，苍白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血色。
叶染把他恢复了温度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恍惚的视线中，折磨人的回忆总是突然沉浸得让人着迷。
“他们都说，当年的你，实是跟着我一起死了的。之前我不相信。可是这两天，在我身边似乎发生了挺多的事儿。明明跟你没什么关系，但每一件事，每个人，又都好像跟你有关系。或许我才开始真正信了，知道我不在了，你是真的悔不当初了。”
“没关系，我挺欣慰的了。其实我感受得到。我走这五年……你，其实有为我，为我家，做了很多的。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看你的下场，你却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了你自己。我想，差不多了吧。还够了，就别还了。还多了，变成我又好像该欠你的了。”
“而我在想，我今天之所以会有这么多感概。大概只是因为我见到了爸。他提及了妈，提及了爷爷，提及了大姐，提及了擎川。我才明白原来这么多年，我坚强努力地把自己活得像个女强人一样。可事实上，我没有那么恨，也没有那么绝念。我是多么怀念家的温暖，多么渴望曾有亲人疼爱的感觉。在我们长大的顾家，一点一点的记忆都是真的。如今散了破了，我想一点一点拼回来的这种心情，除了你顾墨迟，我甚至不知道还有谁能共情体会。”
“我怕你放弃了自己，其实是怕我自己万一放不下你，连理由都不那么难找。可是顾墨迟，我很怕你放弃了，那我就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所以我不希望你死，一点都不。我更不需要你为我献出生命，我只想你能像他们一样，开启新的生活。你明白么？只有你真正放弃为叶染而内疚，我才能真正活成叶心笙。”
“你坚强一点好么？土豆死了，小迷糊也被君君和她家小魔兽给接走了。那小混蛋吸猫上瘾，你是别想着再讨回来了。墨迟，我已经活下来了，以后的路，我自己可以走了。而你更不应该再守着所谓的愧疚，用牺牲和忘我来弥补。我不需要，顾墨迟。真的不需要。你要是觉得欠我的，那你就好好的。”
“我是才华横溢的设计师叶总监，你是宣城投资实业的商贾巨头顾先生。我们只不过……是一对曾经在一起的夫妻，后来各自为了理想中的生活，分开了。我们还是朋友，还是伙伴，还能像亲人一样。只是我们会各自拥有爱人，子女……甚至各养各的宠物。墨迟，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你，究竟明不明白？”
“我……答应你。”
沙哑的嗓音掠过叶染的耳畔。
叶染将满是泪痕的脸从床边抬起来。
她惊讶地看着睁开双眼的男人，两人的目光骤然对视，像被什么烫了一下。
“你醒了……”
“你的眼泪都流到我的脖子里了。”
顾墨迟抬起手，在叶染的脸颊上细细抚摸着。他的声音依旧沙沙的，因伤而吃力呼吸的哑音，听起来是那么得让人揪心。
“你把他们全都见了一遍……最后却回到我身边，说这些话……我知道，你是真的……想要摆脱我了，是不是？”
“墨迟。”
叶染深吸一口气，轻轻按住他的手。
“我只是，真的不怪你了而已。”
“所以我答应你，我也……不再怪我自己了。行么？我……会好好生活，好好恋爱。你不习惯看到我今天的样子，我就把……把你熟悉的顾墨迟，重新还给你。只是……”
一切，与爱，再无关。
是不是？
顾墨迟微微闭上眼睛，泪水从他惨败的脸颊滑落。
这五年来，他近乎自虐的自律和坚持，到头来不过是自残一样感动着自己。
叶染死了。
当初被他亲手开枪打死的。
不是所有的后悔，都能补偿回去。
死而复生的叶染。终究是叶染，也不是叶染。
“我，能再抱抱你么？”
顾墨迟说。
叶染点点头，“轻一点，别弄痛了伤口。”
四臂相拥的一瞬，顾墨迟低低喃语：“我真想忘记，曾经对你做过的一切……可我不配，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回忆赦免……”
“对了，刚才你昏睡的时候，我弄了个东西。”
叶染擦了一把眼泪，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折叠的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