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只得负重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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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发现什么，只是诈一诈你而已。”
叶染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眼，靠住床头边。
她之前只顾着睁眼乱看，眼球和眼皮肌都瞪到酸疼了，可终究还是徒劳的……
看不见的，开上多少盏灯都看不见。
之前大夫就跟她说过了，随着癌细胞的扩散，很有可能会压迫到一系列神经系统，导致各种并发症状。
无论是偏残，面瘫，还是其他什么，都是正常的现象。
只是叶染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会失明。
她死且不怕，遗憾却是从心而自然。
尚来不及道别，就已经再也见不到此生挚爱的容颜。
不过也好……她的墨迟少爷已经足够强大桀枭到再也不用她担心了。
他不但不是个好捏的软柿子，甚至变异了浑身刚强铜铁般的利刺。
“我只是突然想起……除了顾擎川，还有一个接近过温绮的提包的人，只有你。”
叶染追不到顾墨迟的目光，只能呆呆静静地坐在床边。拽断的输液管里，药剂滴滴答答洒了一地，这让叶染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听力为何会突然变得敏锐清明。
原来上帝终于为她关上了心灵之窗，对其他的感官就不再吝惜。
顾墨迟的面腮抽了抽，攥在西裤两侧的双拳松了紧，紧了松。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半晌，他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叶染唉了一声：“你又不是第一次隐瞒我，利用我。”
啪的一声，床头的玻璃杯被他狠狠摔在地上。
破碎的灯光在片片折射下，显出比夜更深更长的绝望。
“你觉得，我很无耻是不是？”
顾墨迟沉声道。
“没有。”
叶染凭着声响，微微转过脸颊。
刺破空气的风声，像无情的刀刃。
她觉得脸上很疼，心里也是。
“顾擎川的母亲李随心，在他八岁那年跳楼自杀的。”
顾墨迟站在阴影里，情绪并不算激动，却好似将全身都陷入了一阵阴霾。
“她是我父亲的白月光，年轻时的错过，成就重逢时的情难自禁。算不上什么值得同情的邂逅，却因为我妈当年的不依不饶，变成了顾家永远背负在身的一条孽债。”
“李随心出身书香门第，未婚生子原本就已经惹得家族愤怨，又被我妈三天两头地闹到她教书的学校，最后得了严重的抑郁症。”
“她跳楼的时候，大概是不想留下儿子一个人孤苦伶仃。可偏又在最后一刻母性生辉，把孩子举过头顶。顾擎川的腿就是那样残的，万幸捡回了一条命。”
顾墨迟说的这些事，叶染之前是不知道的。
那会儿她还刚来顾家，懵懂又敏感地缩在他人篱下。
她只记得余秋兰那会儿是她一直很好，总是念叨着说她身世可怜，惹人疼惜。
现在想想，一个人的善恶守恒，多半是有赎罪积德的心思在蠢蠢欲动。
可是那是怎样一种双面强大的内心，让她一转眼又能不惜利用自己的女儿，也要彻底斩草除根？
“你以为我想这样么？叶染。”
顾墨迟的声音渐渐颤抖了起来：“那是我亲妈，顾家是我家！顾擎川带着血海深仇横晃着进来。爷爷不分青红皂白要我下马，二叔虎视眈眈唯恐热闹不够大，三姑咬牙切齿的，巴不得我们斗得一嘴狗毛。我爸这个罪魁祸首倒是一副片叶不沾身的怂样，可我妈能逃得过去么？”
“她为什么要逃，这难道不是她的错？”
叶染冷笑，“就因为她是你妈，所以她做什么都能被原谅？”
顾墨迟厉声道：“你错了，不是因为她是我妈，而是因为我是她儿子。她做的事不值得被任何人原谅，但她是为我才犯错才脏手的，所以只有我没有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责她。只有我，明知道会遭报应也得硬着头皮陪她往地狱下！”
“所以，我也理所应当陪着你们下地狱……是么？”
叶染轻呵一声，空洞迷茫的眼眶里，转出一丝酸涩。
“我以为，你不会不管。”
“可你让我怎么管！”
叶染抓住床单，激动吼出破音：“我还能怎么做？我为了帮你，连自己的血都抽给温绮，我只身去找顾擎川，差点连命和清白都收不住。我要不是因为跟你妈正好配不上型，你是不是要连我的肾也挖过去给她？我说过，我欠顾家的，欠周家的，唯独不欠你和你妈妈的！”
激动之下，叶染咳嗽连连，双颊顷刻涨出一片红晕，可是她再也看不见顾墨迟脸上的表情，究竟是疼惜还是嫌弃。
直到顾墨迟轻叹一声说：“我对温绮执念了那么多年，或许并不是因为真的有多爱她。我只是不想，像我父亲一样……白月光既然照进心里，就干脆把它守成朱砂印。一辈子，我以为我是可以只爱一个女人的……”
叶染：“墨迟……”
“算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顾墨迟转身，想走。
就在这时候，护士敲门进来了。
“顾先生，您要的加急的报告出来的。”
叶染一慌，心跳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这上面的指标什么意思？”
顾墨迟并不能看得很懂，一些专业术语还是得医生来亲自解释。
然而护士也只是摇了摇头：“这个还是要明天一早，等医生过来看了再说。”
“你们医院都没有值班医生么！”
顾墨迟怒道：“既然没人来看，我要你提前加急出报告有什么意义？”
小护士被骂得眼眶泛红：“可是，可是值班医生有手术，出状况了。现在真的，真的没人啊。”
顾墨迟懒得再去为难人家，直接一个电话拨出去：“阿斌！过来一趟，拿些报告传给史蒂文医生——”
“墨迟！”
叶染倾过身子，凭空一把捉住顾墨迟的袖子：“不用这么麻烦了。我有别的办法。”
“你想干什么？”
顾墨迟一脸狐疑。
叶染咬了咬牙：“给李鸣宇打个电话吧。让他来接我，顺便，让他来看报告。”
顾墨迟呼吸一窒，刚想爆粗口，却见叶染的眼睛空洞且明亮，满满的都是认真的神色。
“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希望我接近李鸣宇么？你不是想要通过他的关系帮妈妈找合适的捐赠供体？你不是希望我……我能帮你搜集他的证据？”
叶染的嘴角微微上扬着，咸咸的泪水却忍不住流淌过隙。
“墨迟，我答应会帮你。”
叶染摸索着床边的手机，递给顾墨迟：“你帮我拨给他吧。”
顾墨迟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电话那端响起带了点亢奋与热情的男音：“小染？”
“鸣宇，我……看不见了。”
叶染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