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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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五,盛安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入冬后,景聆的身体越发懒倦,同时食欲也变得好了起来,她今日醒来后看着镜中的自己,感觉自己的脸似乎圆润了一圈。
折柳端着银耳粥进了屋,见景聆愣在镜子前面打量,连忙拿起衣架上的鹅绒外衫披在了景聆身上。
“今儿下了雪,夫人别着凉了。”折柳关切道。
景聆点了点头,拢了拢外衫,尤其遮住了肚子。
折柳扶着景聆到桌前坐下,景聆一边吃着粥,一边听折柳说着北境的战事。
景聆吹了吹勺子里的热粥,道:“北境安宁了,子定他们,应该快要回盛安来了。”
想到这里,景聆心中有些欣喜,又有些担忧。
自己身在盛安,却被幽禁在府中,如果能够想办法出去,或许能帮到时诩,减轻他的压力。
景聆若有所思,她明白陈王将自己关在府中却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的原因,无非是将自己作为引诱时诩前来盛安的工具。陈王认为,只要有自己在,时诩就一定会回盛安。
可如果自己告诉陈王时诩对自己没有丝毫感情的话,陈王必定视自己为无用之物,这样,自己就会陷入危险。
景聆咽了口粥下去,忽然道:“我记得陈王在府外派了重兵把守。”
折柳眼眸微抬,她淡淡点头,“是。”
景聆捏着汤匙的手紧了紧,她道:“陈王派人日夜监视,不过是不愿意放过一点府中的风吹草动,既然这样,我们太安分了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番美意?”
折柳神色微怔:“夫人的意思是……”
景聆把粥碗轻轻搁在桌上,她正色道:“传消息出去,就说我不愿意喝安胎药,日日寻死觅活,跟疯了似的,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折柳并不太能理解景聆的用意,但景聆既然发了话,自然有她的道理。
很快,景聆在府中大闹的消息就从紧闭的侯府中传到了府外。府外的守军一开始对府内的求助声不以为意,但后来府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守卫统领又想到了陈王的交代,这人可不能在他手里看没了。
守军统领这才开了侯府的门,想看看屋内的状况,谁知他才刚把门打开,就被景聆摔过去的滚烫汤药洒了一脸。
景聆被一群府里的丫鬟小厮拦着,又哭又闹的模样像个不讲理的孩子,她一句一个不想活了,要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
这可把那统领吓坏了,连忙把府里的情况上报给了陈王。
陈王起初并没有理会,可侯府中的闹剧愈演愈烈,景聆像是与那守卫统领有仇一样,每日一见到他就要往他身上扔东西。
守卫统领又是被烫伤又是被砸伤,陈王见他身上的伤一日比一日厉害,最终还是带了个宫里的御医进侯府看望景聆。
而当陈王进入侯府时,侯府中却是寂静一片,与守卫统领每日进来时截然不同。
景聆被折柳搀扶着进了议事堂,今天的景聆没了往日的泼辣劲儿,看上去郁郁寡欢,脸上气色不佳,像是得了病一样,那守卫统领看着她都愣了一下。
景聆还未来得及给陈王行礼,就被陈王制止了,让她坐到一边,故作平静地询问景聆的近况。
景聆缓缓抬眼,轻声细语道:“贱妾最近不知怎的,总感觉心悸心痛,夜里睡觉也不安稳,时常从噩梦中醒来,故而精神差了些,劳烦王爷挂心了。”
说着,景聆还扯出了帕子,递到眼下拭泪。
陈王看着景聆的动作,一时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只好转眸看向一旁的御医,道:“刘御医,你去给夫人看看。”
“是。”
景聆看着刘御医徐徐走来,待刘御医走到景聆跟前弓下身子时,景聆轻轻点了点头,把手伸了出去。
景聆喝了口茶,待刘御医的手指挪开后,景聆才再次抬眸看刘御医。
二人快速地对视了一眼后,刘御医才转过身,对陈王拱手道:“启禀陈王殿下,夫人这是心病,并非普通汤药能够治愈的。”
“心病?”陈王眉峰轻挑,“什么样的心病?”
刘御医再次看了景聆一眼,回道:“夫人怀孕已有三四月,正应该是要保持心情顺畅的时候,许是夫人在府中待久了,积攒了焦虑,所以……所以得了这样的心病。”
陈王眼眸一沉,利剑般的目光直直扫在了景聆身上,景聆面色寡淡,她微蹙着眉头,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兔子一般,柔弱至极。
陈王唇角微抽,对刘御医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说,夫人不能继续被禁足在府中了?”
刘御医听着陈王冰凉的话语周身一僵,他思忖片刻道:“如果可以的话,应适当出门透气。”
陈王咬着半边唇顶了顶腮,他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携着一身寒气走到景聆身旁,景聆虚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低下了头。
陈王冷冽的声音在景聆头顶响起,宛如冰雹一般砸了下来。
陈王道:“本王对夫人的待遇还是太好了,让夫人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作为大魏的囚犯待在您的专属牢房中的,而不是景家贵女、武安侯的夫人。”
景聆渐渐抿紧了唇,攥紧的拳中,武安侯掐进了手心里。
景聆轻声道:“折柳,你先带刘御医他们出去,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王爷说。”
折柳机警地看了景聆和陈王一眼,福了福身,带着刘御医离开了议事堂。
关门声轻响,陈王在景聆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率先开口:“本王以为你会使用多高明的手段来应付本王,没想到都是这些雕虫小技,你与那些处在深宫宅院里的女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景聆直起身子,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收敛了脸面上的柔弱,轻笑一声道:“在我眼里手段不分三六九等,管用就行。”
陈王淡然道:“可这似乎并不管用。”
景聆唇角微牵,她扭头看着陈王,手轻轻抚在自己微隆的肚子上,道:“我知道陈王是想利用我引时诩入盛安,可陈王你也知道,我与时诩的婚是皇上指的,时诩与我并没有什么感情,他所看重的,顶多只是我腹中的胎儿罢了。”
陈王面色一凝:“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景聆缓缓凑近陈王,漂亮的桃花眼随着妩媚的笑意眯起,“我只是想要保住自己的这条命,希望陈王不要为难我,否则来日一尸两命,吃亏的可是陈王你自己。”
“你!”陈王猛地将身子后仰,与景聆拉开一段距离,“虎毒尚不食子,你不愧是秦琰养大的,与她的手段如出一辙。”
景聆歪了歪脖子,似笑非笑,“陈王惯会骗人的,骗了大魏臣民也就罢了,竟然连自己都骗过了。我告诉你,秦太后心中顾虑太多,做事情只狠不绝,可我,我什么都不怕。”
陈王死死瞪着景聆,瞳仁发红,仿佛要用眼睛中无形的刀子将景聆千刀万剐。
他咬牙切齿道:“你真是个疯子。”
景聆微笑着启唇:“我是,你要弄死我吗?”
景聆淡淡笑着,容色如月光下的罂粟花,悄然绽放,却散发着迷人的危险。
陈王攥紧了双拳,此时此刻他真想就这样一拳砸向景聆嚣张的脸,叫她知道知道厉害。可他做不到。
明明是想拿景聆来威胁时诩的,没想到竟然反被景聆威胁了。
自己早知道这女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千算万算,却被她算进了圈套里。
陈王大口呼出一口气,道:“行,本王允许你每五日可出侯府一个时辰。”
景聆掀起眼皮看了陈王一眼,暗道他真是吝啬,随即又道:“每日。”
陈王心里的火气顿时窜上了脑门,他一拳捶在了桌面上,怒道:“本王允许你出府已是天大的恩赐,你竟然还与我讨价还价?”
景聆岿然不动,轻描淡写地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淡淡道:“每日。”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陈王大骂道。
景聆看了陈王一眼,眉眼间透出几分轻蔑,她继续道:“我说每日就是每日,陈王才是不要给脸不要脸。”
“你可真是霸道。”陈王气得大口喘着气,他闭了闭眼,又生气又无奈地点头道:“行,每日就每日,但本王会派人跟着你的,你那些不干净的小心思,早点捏碎在肚子里的好。”
景聆嘴角微扬,她放下茶盏,抬头道:“你看,反正最终的结果都是这样,陈王你又何必动气呢,早点答应不就好了吗?我看今日天色不早了,陈王要在府中吃了晚饭再走吗?”
陈王冷哼一声:“不必了,你好自为之。”
言罢,陈王便没再在府中多待一刻钟,当即就离开了侯府。
次日,景聆便带着折柳出了府。
之前修补的那只镯子应该已经补好了,只是前些天一直被幽禁在家,景聆没有机会去拿,此番出府,她先去了那家首饰铺里取镯子。
这一去倒好,景聆远远地便看见那家首饰铺前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如今盛安城中鲜少有敢随意出门的官员家眷,都在避着嫌,而那辆马车却是要多张扬有多张扬,一看就是效忠于陈王的人。
景聆被折柳搀扶着下了马车,进了首饰铺后,景聆一眼便看见了那身披绯色牡丹暗纹大氅的女子,她背对着景聆,满头珠花中,金制蝴蝶步摇款式新颖,实在令人挪不开眼。
这是哪位皇亲贵女?
景聆正这样想着,店里的掌柜认出了折柳,热情地唤道:“姑娘您是来取镯子的吗?”
那女子闻声也转过了身,四目相接间,二人皆是一惊。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