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神陨_第28章 情不知所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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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这次秋闱之后,摘月楼里那个默默无闻的单薄书生便仿佛一夜之间时来运转、鸿运当头,像是冥冥之中有神眷顾,改了命数。年后的会试,之后的殿试,连中三元,一路平步青云地把头磕进了天子的金銮殿。
乌沙红袍,骏马得骑,杏园探花......从前总是孤身一人来来去去的书生周围霎时热闹了起来,无论走到哪都是人群拥簇的中心,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一时风光无两名声大噪。
可最高兴的不是莫望,也不是季裴安,而是那位红袖嬷嬷。
最近红袖嬷嬷的摘月楼从大白天起就宾客如云、络绎不绝,其中布衣韦带的年轻秀才居多,但这回大伙可不是来听曲儿吃酒的,纯粹是想沾沾这位新科状元的喜气儿。莫望从前记账的柜台前贴上了菩萨画像,红袖嬷嬷一手执着她的团扇,一手摸着腰间鼓囊囊的荷包,笑呵呵地站在门前收起了门票:
“嬷嬷这摘月楼呀,比状元庙还灵验呢!这可真不是嬷嬷唬你,你想想,连中三元,多少年都碰不到一回的事儿,定是文殊菩萨显灵了!现在把握机会来向菩萨拜拜,保准儿下次新科进士就有你的名字!你瞧那个,那个就是莫状元平时看书的柜台,哎哎!这笔可不能随便摸!这是莫状元用了十几年的,你若真想要,五十两银子,嬷嬷便忍痛让给你罢了,你可别跟别人说,也就是你嬷嬷才舍得,换做别人,便是千两万两嬷嬷也不卖的......”
再转眼看看朝中,金銮殿里的大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现在提起这位莫书生,总有人忍不住将他和那位年少成名的季大人放到一起比较:
有人抚须啧啧感叹,“这位莫公子,想必会是第二个季尚书。”
有人更愿意眼下抱紧季裴安的大腿,有意谄媚,“我看也未必,人家季大人金榜题名考中进士的时候不过十五六岁,比他足足早了好几年呢!”
有人不屑直言,“那位季小公子当年也不过是一甲第三,人家可是状元呵!”
背后传来一声轻咳,一群人纷纷转过头去,正对上季裴安笑弯弯的眼睛,半点不见怒意,风度翩翩的温和语气:“闫大人所言极是,我朝能人辈出,有这样的后辈和咱们一起替陛下分忧,壮天朝气势,下官甚是欣慰。”
方才不屑直言的人顿时噤了声,打招呼也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最后只好在另外两人幸灾乐祸的眼神中表情不自然地干巴巴道一句:“季大人......”
心里直打鼓。
自己方才说的放肆,这假模假样的笑面虎,也不知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装作不在意。再偷偷看一眼季裴安那永远和煦得不掺阴霾的脸,背后渐渐渗出一层冷汗。
大殿另一侧,一众崭新的青绿官袍中为首的那个,任凭周围同期阿谀奉承、恭维逢迎,乌沙下一张素白如玉的面容始终波澜不惊,无悲无喜。
你要说这人狂妄吧,倒也没有,人家自始至终也没高昂着下巴显露过一个居高自傲的眼神。
可你要说这人不狂妄吧,却任凭你如何套近乎都无动于衷,不拉关系,不结好友,这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场上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所以有人预言了,这位连中三元的年轻人未必就能搅合起什么大风大浪,状元那么多,每三年就得有一个,还不是得从翰林院一个小小的修撰干起,日后造化如何,还得凭为人处世的机灵劲儿。
唔......也是,这位年纪轻轻的状元郎眼下确实看不出有什么劲儿。骑马游街,琼林设宴,风光完了,日子不还得照过嘛。
谁都知道这位新科状元无父无母出身寒门,从前住在城郊家徒四壁的茅屋里。眼下大概是为了方便上朝,在城南租了个寒酸的小院,依旧沿用了从前家徒四壁的装饰。
莫大人没什么钱,雇不起轿子,每天鸡还没打鸣,其他大人都还在梦里的时候,他已经出门了准备去上朝了。从城南破旧的贫民区到城北恢弘的皇宫,其他大人的轿子停在门前的时候,他也走到了。勤勤恳恳,风雨无阻。
有交好的大人开玩笑地问季裴安,“那位新科状元不是与你相识多年了么?寒酸成这样,你堂堂季家小公子,怎的都不说扶济扶济?”
季裴安笑地无谓,眼里有旁人看不懂的沉静,“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按说翰林院一个小小的修撰,成天哪有那么多活要干?可这位莫大人就是能一屁股在那案前坐到半夜。同期邀他去听曲儿,不去,前辈邀他去吃酒,婉拒。这朝廷多少年没有过这么拼命的了,有人笑他愚,有人说他傻,年轻人,这地方水可深,像你这样一门心思老老实实干活的,未必不是好官,可必然做不了大官!
可也不知是这傻子命好,还是大智若愚心机深重连他们一群老狐狸都没看出来。任职一月,皇帝竟对他赞赏有加!
这回,翰林院一群闲散了这么多年的老骨头们有些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