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糟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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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兵们把我们逮了起来,不用问,用绳索捆了,然后送到了公社大院内的操场上,哪都不让去,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都是在猪圈里度过的。
饿得快死了,陈克送里了两个油豆饼,对我说:“你家的榨油机没有被砸,在魏大叔家院子里立着呢,昨天榨油,一家分了一勺子。”
“哦。”我没多问。
师娘身上的旗袍被换成了一件宽松的大袍子,原本套在外面的厚羊绒外套也被人拿走了,现在在什么地方,没人知道。
陈克说:“朝武,你忍着点,什么黑夫妻什么的那都是帽子,回头我找找魏大叔,看看能不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免了你的罪。”
“他有什么罪?”师娘赌气。
陈克说:“师娘啊,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了,是什么罪就什么罪,不要多问,问了也没用,反正我想办法吧,我家是早早的把渔船交了出去,不过,朝武,鱼王庙要被拆了,最迟三天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问陈克能不能把我家里的黄符和朱砂拿一点给我,我担心出事。
陈克说:“那我想办法帮你拿一点,你家都被占了,现在住在里面的是魏三叔,魏良谷死了之后,魏三叔越发变得浑浑噩噩的,最近一段时间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忙前忙后,成立了什么小组,非要把你找到,说是要为民除害,说你宣传封建迷信,反正你在这里还酸暖和。”
我问:“那你爸呢?”
陈克愣了一下,说:“别问了,你们还想吃点什么,我去拿,但也就红薯什么的了,我想想办法给师娘拿点鸡蛋,对了,朝武,将来如果有什么事,你要帮着我点。”
一九六六年之后的洪安村大变样,村子里贴满了标语,整个世界一片红。
鱼王庙的拆迁工作是在魏大叔的指挥下进行的,时间定在三天后的上午九点。
我在猪圈里住着,猪已经被捉走了,猪圈内的地面上被打扫干净,用清水冲洗过,但还是掩盖不住那刺鼻的猪粪味。
被褥全都铺在地上,陈克担心我和师娘受凉,又从家里偷偷带来了不少草灰。
够了。
第二天小兵们把我和师娘带到了操场上,和那两具躺在路边没人碰的尸体一样,戴上了一个很高的帽子,上面写着黑夫妻什么的,我没看清。
师娘全程没说话,但时不时的把目光投向我。
“朝武,你后悔吗?”她问我。
“后悔什么?”我问她。
师娘说:“以后别喊我师娘了,喊我名字就行,你装糊涂,我不能,往后的日子还长。”
我说:“我们今天可能就得死。”
师娘笑颜如花,台下站满了人,我在人群中看见了王冷寒,侯世才,侯友德,王建乡,还有王建乡的儿子王别余。
我没看见陈来,也没看见陈克。
不过,我在人群中看见了陈兰心,他和侯世才坐在一起,穿着红袄子,胳膊上带了一朵白纸花。
魏大叔骄傲地走上台,看了看我之后,便清了清嗓子。
“诸位乡亲……”
他接下来说了一大堆的话,说了一个小时,把我和师娘冻得浑身发抖,然后就是打,随后是骂,所有人都在骂,骂我和师娘搞封建迷信。
我一直都没有出声,师娘却是带着笑意。
她的目光仍旧停留在我的身上,她说:“朝武,我嫁给你吧,都已经是黑夫妻了,不再呼再黑一点。”
师娘的话换来的是台下的一阵谩骂,说师娘什么话的都有,脏的臭的,都不好听。
关键是,一向老实本分的魏三叔穿着一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军装,举着一根用芦苇做成的宝剑,指着我的鼻子说:“他是封建残余,现在又要走资本主义路线,是个走资派,我们要把它打到!”
台下一阵欢呼,除了和我熟悉的那几个人。
魏大叔在演讲完之后便没再说什么,沉默,或者说,在思考。
持续四个小时的大会一直到下午两点才结束,几乎所有的人都被冻得瑟瑟发抖,饥寒交迫,大会结束的声音响起后,他们纷纷离开,我和师娘则是被送入到了猪圈里。
连续三天,我没见到陈克,饿得实在受不了,快死过去了,特别是师娘被饿得已经快要失去意识,我十分心疼,但不知道怎么办。
外面有人看守,但在拆除鱼王庙的前一天晚上,来了一个人,在猪圈外面说了一些什么,我不知道是什么内容,听不清,我的心思都在师娘身上。
我把我的衣服解下来披在了师娘的身上,师娘颤抖着,发着高烧。
“师娘,你没事吧?”
她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但已说不出话来,我们不怕饿,怕的是冷,实在没招了,猪圈外面的那个声音再再一次传来。
“那我进去了。”
他说的是一口很不标准的普通话,像是南方港城那边来的,听起来很别扭。
猪圈外面的看守也想早点回去睡觉,谁都不想在寒冷的冬天,站在雪地里看着我和师娘这两个几乎已算是废人的人。
猪圈外面的帘子被掀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西装拿着相机的人,看不出来年纪,头发梳理得很整齐,和洪安村这样的大环境格格不入。
他进来自后,提着马灯,照亮了这个糟糕的环境,他四处看了看,说:“你的妻子快死了。”
我点点头:“我知道。”
“那你不怕吗?”
我说:“我怕什么,她死了,我跟着她一起走,我还能保护她,死了在黄泉路上也有个伴,你是谁?”
“那行。”他说了一句,转身就走,我没理他。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不认识他,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黄龙,也就是吉田的儿子小吉田。
“这是我的名片。”他递给我一张硬纸壳,上面印着一个很鲜亮的名字:仇荣盛。
我不认识他,但是他的确来自港城一个很厉害的企业,从名片上看,这个企业是做古董生意的。
“有需要的话,就让外面的人拿着名片来找我。”他真的走了。
我没多想,但是再摸一摸师娘的额头,已经烧得烫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