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人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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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个继母趁着他爹外出采购药材的空档，将他给卖了。”沈清语气平淡。
“卖了？那么一个大活人，他继母怎么敢？万一他爹回来问他那个继母要人呢？”
“他那个继母既然敢把他给卖了，自然是无惧他爹询问的。”沈清道：“大儿子不见了，他那个心中只有新欢的爹过了大半个月才发现。发现了也不过是咒骂了句：死孩子，跑就跑了吧。”
“还是我刚刚说的那句，这样的爹，不要也罢。”
“爹，可以不要，但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失去了家庭的庇护，自然要经受风雨。他先是被卖给了一户人家做奴仆，可那户人家的老爷是个喜欢男童的，他被折磨的生不如死，随后又被那家的主母发卖，几经转手到了花街柳巷里，成了专门给姑娘们送饭的小厮。这人，挨打多了，要嘛被打死，要嘛学会大人。等他长到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了老鸨看管姑娘们的得力助手。”
“唉，这好好的孩子，就这么学坏了？”
“他若是不学坏，焉能在那个地方活下来。”沈清摇头：“他先是帮着老鸨看管那些姑娘，后来为了挣钱，开始外出骗姑娘，再后来，骗姑娘成了抢姑娘，他也成了那个地方臭名昭著坏人。”
“那他是怎么死的？”
“被人活活打死的。”沈清看着地上的猪头：“死后被罚，投胎做猪，不仅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还要被肢解，被分成大大小小的肉块供人食用，就连猪骨头也要被人拿去炖汤喝。”
“他这也算是恶有恶报了吧？只是便宜了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爹以及心狠的继母。”
“也没便宜，他长大后为自己报了仇。”沈清道：“他设了一个骗局，让他爹的药铺像他外祖父的布庄一样破产了。不仅如此，他还将自己的继母，弟弟以及妹妹全部发卖了。”
“够狠！”饶世初点着头：“但我喜欢，做人嘛，就该这样锱铢必报。”
“小的时候，觉得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长大后，才知道，有些坏人也是可怜人，而有些好人，未必真的就是好人。”沈清捏起一张刚写好的符，将其吹干，放在一边：“就拿这个猪头来说，上一世他本该是个好人，就因为外祖父家道中落，父亲宠妾灭妻，就改变并且毁掉了他的一生。他不想做坏人，可生活没有给予他更多选择的权利。”
“那他的继母看起来是不是很像个好人？”饶刚小声的问。
“是！”沈清回头看着饶刚：“他的继母在将他发卖后，就成了旁人眼中的好妻子，好母亲。尽管她不识字，看不懂药方，但她会招揽病人，让病人如沐春风。她将自己生的一双儿女照顾地很好，儿子聪明懂事，女儿乖巧省心，他们是令人羡煞的一家四口。如果没有他的设计与报复，他们会一直幸福下去。”
“幸福？他们气死了原配，发卖了原配的儿子，这夜里能睡得安稳吗？”
“站在你的角度，你会觉得他们愧疚，他们夜不能寐，可事实上他们睡得很好，很安然。他们不会认为原配是被他们气死的，只会认为她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的错误的人，是本该就去死的。他们不会认为发卖了那个孩子有什么不对的，反而认为他就是个多余的，是个本应该消失的累赘。”
“那他们的下场就是他们活该。”饶刚道：“还好，我被少爷给捡到了。要不，我也有可能变成个坏人。”
“就你，变成坏人，又能坏到哪里去？”饶世初伸手戳了饶刚一下：“你敢发卖自己的继母吗？你敢设计毁掉你父亲一生的基业吗？”
“为什么不敢？她是我继母又不是我亲娘，再说了，我亲娘是被她给害死的，这算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好不好。至于药铺，又不是传给我的，毁掉了就毁掉了，有啥可惜的。”
“少爷我算是看明白了，就我那关门的几间布庄，至少有你饶刚一半的功劳。”
“少爷冤枉，我可没动过那布庄的念头。”
“我又没说你动我的布庄，我说你跟少爷我一样，没有经商头脑。这要是换了沈家的人，设计归设计，但肯定会想办法把那药铺弄到自己名下，变成自己的产业。我老爹说了，说沈家能走到今日，绝非简简单单地做生意，这个头脑才是关键。”
“我就是一伺候人的小跟班儿，我能有什么生意头脑。少爷你也太看得起我。”饶刚跑到猪头跟前：“那少爷，这猪头咱们是吃还是不吃呢？这吃吧，万一像沈姑娘说的那样，咱们不就成临江城的罪人了。这要是不吃吧，总觉得这么大的一个猪头，扔了可惜。要不，咱把它送到土地庙供起来？”
饶世初舔舔舌头，有些不死心的问沈清：“这个真不能吃？”
“能吃，但最好按照我说的那个法子。”
“那还是算了吧。”饶世初看着手里的符：“这玩意儿我可喝不下去。”
“我也喝不下去。”饶刚捏住猪耳朵：“那我把这个猪头送别人行吧？送那些穷苦人家。这猪头的戾气就算再重，穷苦人吃了，影响也不大是不是？”
“去吧！”沈清扯过一张纸，开始扎新的纸人。
“清清，你看这天阴沉沉的。这屋里也不亮堂，你坐在这里扎纸人多废眼睛啊。要不，你跟我去梨园听曲儿？”
“知道为什么不让你吃那个猪头吗？”
“知道啊，你刚说了。”饶世初点头：“你说那个猪头戾气太重，而我是饶帮的少帮主，免不了打打杀杀的，你怕我吃了那个猪头出去闯祸。清清你放心，我绝对听你的话，你不让吃的东西，我保证一口都不碰。你要觉得吃荤腥不好，那我改吃素，和尚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好不好？”
“肉铺里那个杀猪卖肉的，是他上辈子的弟弟。那个买走猪心猪肺的是他上辈子的弟弟。”
“那我呢？我总不会是他爹吧？”饶世初指着自己：“饶刚是他继母？”
“不！”沈清看了他一眼：“你跟饶刚都是被他贩卖过的孩子！”
“难怪——”饶世初吧唧着嘴：“难怪我一看见那个猪头，就想把他给炖了。”
见沈清不说话，饶世初干脆趴在了桌子上，大眼睛一眨一眨地：“那我上辈子是不是好人？我要是不好的话，也不能遇见我爹，遇见清清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