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辽代官窑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相宝2:秘物!
虎园博物馆展区的正北门不允许行车,不过,南门和西门,是可以有限放行。
车子刚进西门,就看见李林灿和饶真颐两位老爷子,说笑着往外走,身后还跟着一位安保。
卢灿真是纳了闷了,饶老文质彬彬的一人,加入虎博之后,怎么就能和狂夫老李,说到一块去?可能都是学院派出身吧。
“李老,宗老,去哪儿?”卢灿落下窗户,笑着对外面招招手。
两人停下脚步,宗老对卢灿微笑点头,李林灿可就没那么客气,张口就来,“我和固庵去胡同里尝尝杨家的臭鳜鱼。怎么,你小子打算跟我们后面付账?”
虎博有上千工作人员,再加上平均每天两万多人次的游客,让大坑道方圆几公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庞大商圈。周边的餐馆、工艺品店、服装店、酒店、酒吧、古董市场等越来越多,服务越来越完善。虎博不少工作人员,喜欢下班后出来喝杯小酒。
喏,两位老爷子也出来满足口舌之欲。其实,虎博的小食堂,菜式很不错的,但没那个氛围。
对李林灿,卢灿是真没辙,苦笑答道,“您老想尝尝臭鳜鱼,回头去我家,我专门请沪海的大师傅给您做。”
老头子手一划拉,“你不懂,那多没意思。”
他转身拉着饶老要走,忽然又扭头问道,“都下班了你还来馆里干嘛?”
“今天去清水湾片场,意外遇到几件辽代缸瓦窑瓷货。器型和釉色很正,化妆土包底,我看着有点像辽代官窑瓷货。这不,送到馆里,让张浦生张老师他们给看看。”
“辽代缸瓦窑?”李林灿脚步一顿,将瘦瘦的饶真颐往回拽了一把,差点把饶老拽个跟斗,“老饶,回去看看!”
“你个老货!东西在那,你急个什么劲!”饶老骂了一句,不过,还是脚步迅速的跟上。
卢灿只好推开车门,自己往里面闪了闪,给两位老爷子让了位置。
“东西呢?”李林灿搭着卢灿的手上车就问。
卢灿弯腰准备打开纸箱,却又被李林灿一把拉住,“车上不看货,回办公室再看。”
这位老爷子别看性格莽,可是对文物,那是超级细心——车上不看货,那是因为车子很容易受外界干扰踩急刹车什么的,会导致手中物品损坏。
很快抵达综合研究大楼,下车,上楼。阿忠跟在后面拎着竹筐,里面放的就是今天卢灿在清水湾片场的收获——四只青白釉大盘,两只印花白釉碗,两只长柄白釉黑彩汤勺。
《摩登衙门》剧组的道具人员,在太子道旧货市场买下包含这八件瓷器在内的许多物品,一共只花费了两千四百港纸。显然,摊主将这些古董瓷器当成二手货出售。
让卢灿有些失望的是,回虎博之前,他和莲女特意又走了一趟太子道,可惜没找到那位摊主。
听完他的介绍,两个老家伙都无语了——拍电影买道具竟然能买到辽代瓷器?这还不算,这臭小子偶尔去探一次班竟然还将这些宝贝给找出来!
虎博瓷器研究二室,一堆人围拢在长条桌旁。
之所以如此,都是李林灿老爷子“大嘴巴”。老爷子一路招呼,“可能是辽代官窑器”,立即就吸引到一拨老先生的关注,以及一大批馆中工作人员赶过来看热闹,不对,是赶过来学习。
辽代有没有官窑?
如果有,官窑在哪儿?凭什么认定它就是官窑?
辽代官窑器的标准器究竟什么样?
这都是历史谜团,众说纷纭,无一定论。
有关辽代瓷器的最早研究纪录,为明代收藏大家华夏的《真赏斋辑录》,两处提及“契丹瓷、悬云釉”。不过,这位被誉为“江东巨眼”的鉴定大家,对契丹瓷的评价不高——“怪形、粗坯、浑釉、糙工”是他对辽代瓷器的总体看法。
辽代瓷器,当然没办法和明代瓷器相提并论,甚至与宋代六大窑系相比都差得远。可是,辽代瓷器作为中国瓷器发展体系中的一大版块,自身就有着很重要的研究价值。
而这一块,恰恰是国内瓷器研究的短板——国内几乎没有专门研究辽代瓷器的专家学者。
所以,李林灿和饶老一听说“可能是辽代官窑器”,立马放弃臭鳜鱼,匆匆赶回来。如果卢灿带回来几件明清瓷器,两位老先生肯定不会这么积极——馆中多了去了!
李林灿和饶真颐两位老爷子,很霸道的拿着一只青白釉瓷盘,还有一柄白釉黑彩长勺,翻来覆去的看着,时不时头抵头争论两句。
福伯和张老,两人欣赏一件瓷盘,也在小声议论。
王季迁和宗老爷子比较讲究,坐在坐在长桌边,面前的盘子放得比较开,让其他人一起看。
瓷器研究中心负责人张浦生,与瓷器研究二室主任马文宽,面前也是一盘一碗,两人各自上手一件,身边又围着一拨人。
张浦生的师傅,叫徐森玉,这位徐老不用再介绍了吧。
马文宽的授业恩师,是陶瓷研究大家叶麟趾,也就是三十年后仍作为考古学教材的《古今中外陶瓷汇编》的作者——叶赫那拉·麟趾。
这两位都是国家级陶瓷研究员,是去年虎博与国内联合组织“宝丰清凉寺汝窑考证项目”考察时,国内的项目带头人,被虎博顺势挖角,上半年受邀加入虎博。
张浦生任瓷器研究中心主任,兼研究一室负责人,马文宽为副主任兼瓷器研究二室负责人。
此外,汤笙俞占一角,也拿着一只印花白釉碗在看。汤老被卢灿安排到维德拍卖。可能拍卖公司年轻人太多的缘故,老爷子平日里更喜欢窝在虎博,偶尔也会去润馨瓷器瓷王堂店看看。
还有其他几位老先生,各有一撮人围着,议论纷纷。
“阿灿,这是辽器没错,可你怎么认定,它就是辽官窑器?”李林灿老爷子的大嗓门,直接将房间内其他人的议论,全部压下去。
一句话直指核心。
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是啊,凭什么说它们就是辽代官窑器?
卢灿心底早已经准备好答案,微笑着答道:“李老,首先,我要强调一遍,我说的是……可能!我一直在说,这几件可能是辽代官窑。”
尽管他心底认定缸瓦窑是辽代官窑,可毕竟手中没有“官”字款瓷货,因而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要知道,认定辽代瓷器官窑窑口,是一件极其严肃的工作,可不是几件瓷器就能空口白话的。
李林灿一怔,这小子似乎确实说过,自己只是下意识的忽视“可能”二字——老头子有点懊恼,自己什么时间开始把这臭小子的话,潜意识就当成权威了?
“行,快说说你的可能!”他瞪了卢灿一眼,摆摆手。
不懂这老头为什么突然生气,卢灿也没放在心上,随即开口说道,“辽代大规模烧制三彩陶以及瓷器的窑口,不外乎这几个……”
卢灿伸出手指,一根根往上翘,“巴林左旗林东上京窑主烧制白釉和黑釉;林东南山窑主烧制三彩陶及多色陶瓷器;音戈勒窑多出粗器;辽阳官屯窑出单色釉彩陶瓷器;燕京龙泉务窑和门头沟窑也出土过很多生活用器,以及赤峰缸瓦窑的马蹄窑和龙窑。”
“这些窑口,基本上围绕着‘辽五京’开设。前期辽窑仿唐,后期辽窑仿定,结合唐宋时期官民窑一体的特性,不难推断,辽窑应该也是如此。也就是说,这些窑口都有具备给辽代官员、朝廷烧制官窑器的条件。”
“那么,我为什么推断这几件瓷器为当时的官窑器呢?”说到这,卢灿停顿片刻……大家听得很认真——这段话已经很专业。
“官货之证,莫过于款识,可是,这一条在辽代官窑瓷器中,发现甚少。那么,我们对辽代官货的认定,只能从制作工艺、套版、胎土精选程度、釉色以及窑口几个角度来分析。”
“先说窑口。”
“缸瓦窑体系,又分龙窑和马蹄窑,一处窑址两种窑型,这对民窑来说,即费时又费钱,烧制过程还麻烦,可为什么要这么做?”
“早在五六十年代时,国内发掘缸瓦窑时,就有人认为,缸瓦窑为辽代官窑,可惜的是,后来因为……没能继续研究下去。”
“今天,看到这些缸瓦窑瓷货,我是认同当初的缸瓦窑即辽代官窑的论点。因为只有官窑,才会不厌其烦的将窑口细分,以便于烧制更精美的瓷器。”
“这一点,在辽代同期的其它窑口,几乎没有发现。”
“再回头看看这几件缸瓦窑瓷货。”
他伸手拿过两只盘子,双双举起,对比,“这些瓷货,釉色很正,历经千年色泽沉稳,不飘,应该说,釉色已经超过同期辽代窑口瓷器。”
“其次,大家看胎土以及包底化妆土。”
“这几件瓷器的胎土虽然相比同期宋窑略有不足,可是对辽代窑口而言,已经算是精挑细选。化妆土色沉而韵,包底严实,护胎严实,这也是民窑货很难具备的。”
“最重要的是器型!”
“这四件瓷盘,器型几乎完全一致,应该采用了当时较为高超先进的压模技术,才有如此规整的瓷货出炉。这种技术,在当时的民窑窑口瓷货,还未曾发现,起码我还没有发现。”
卢灿口中的压模,类似于今天的流水线技术,没有一定的实力,在当时是做不到流水线作业的。他今天带回来的四只大盘,两碗两勺,都可以对比出,缸瓦窑当时具备很强的“压模技术”。
这也是支持他认定缸瓦窑是辽代官窑的重要理由之一。
说完这些,他将两只瓷盘放下,“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具体是不是……我们可以再组织一次联合项目,考察缸瓦窑。”
上次汝官窑考察,认定宝丰清凉寺窑口,虽然没有获得全部认同,可依然让虎博在文博界声名大振,如果这次再能考证缸瓦窑为辽代官窑,虎博的研究中心名头,势必能再上层楼!
经营博物馆,可不仅仅只是展出那么简单,成果研究,才是一家博物馆的文化核心!
正如观复博物馆,展品再精彩,也不会有人将其等同于两故宫,根本原因不在于藏品,而在于研究。马嘟嘟频频出镜,除了宣传之外,何尝不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观复在文化研究层面,也是有成果的。只是,他人单力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