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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厘清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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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小茶室,宗越手中端着一只扁平的锦盒进来,放在茶桌上,“卢少东家,这就是王老头觊觎许多年的《王会图》,你上手!”

王季迁不干了,仰着脖子反驳道,“我什么时间觊觎你的东西?我那是不是看你保存这件东西那么费劲才提出帮你保管一段日子吗?不识好人心!”

宗老爷子马上怼回去,“哟,合着我还得感谢你?你家的东西怎么不让我保管?我让你搭把手帮忙维护,你就相上了念叨好几天,还提议用你家的东西置换,这些你都忘了?”

听了几句,卢灿算是听明白怎么回事。

1952年,王季迁老爷子从侯世泰,一名以收藏亚洲艺术品闻名的美籍犹太古董商手中,得到《朝元仙仗图》,老爷子很开心,拿出来在宗越面前显摆。

宗越气不过,便将自己珍藏的《王会图》,借口请王季迁帮忙养护,拿出来反击对方。

王老看完之后就爱不释手,想要买下来,宗越说你得拿《朝元仙仗图卷》来换,王老爷子又不舍得,两人因两幅画作,成为至交好友。

只不过,这些都是陈年旧事。再挚爱的物品,在无情的岁月面前,都不得不放弃。

这不,两人都选择将各自最爱的珍藏,转给卢灿。

卢灿听着直乐,两位老爷子认识几十年,相爱相杀的模样,与虎博的几位老先生如出一辙。

宗宪伟已经将茶桌收拾干净,铺上一层绒布,卢灿将锦盒放在荣不上,准备上手。两位老爷子顿时不再争吵,都围过来看卢灿鉴赏。

锦盒打开,露出一件长条形的锦袋,四周塞满干燥剂。捧出锦袋,将一端的绳结解开,露出里面的一尺五长的竹筒,将竹筒盖揭开,这才看见被生宣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卷。

宗越为保管这件藏品,费心了!

卢灿将手卷取出,剥开生宣纸放在一边,露出扎带捆好的手卷。

手卷的副轴为象牙板,微微发黄,有些年头。再看中心的主轴,两端为玳瑁的盖儿,轴心为樟木——樟木防虫效果很好。卢灿又捻了捻深色绫绢的“天头”和“地脚”,抬头对宗老笑笑,“您这件宝贝,清末的裱儿?”

卢灿能看出装裱时间,宗老和王老一点都不惊讶,可宗宪伟还是第一次见他,再度打量卢灿一番,有些诧异——这位香江的年轻人,不错啊。

事实上卢灿推测出来的内容,比问出来的更多。譬如,手卷的宽幅在三十五公分左右,那么画芯应该在二十五到二十八之间;手卷的直径为十二公分,可以推断出整卷长度约十二三米,画芯长度约七到八米。当然,如果引首和拖尾太长,画芯的长度可能会短一些。

这就是经验。

解开扎带,将象牙板的平置,让温碧璃帮忙压住——买方上手时,除了自己人,其他人一律不得插手,这是上手的规矩,同时,他开始向右展开手卷。

深褐色的绫绢很干燥,没有水渍痕迹,说明画作保存的很好。

简单普及手卷的基础知识:

手卷的结构比较复杂,自左向右排列顺序为“天头”、“副隔水”、“正隔水”、“引首”、“正隔水”、“画心”、“正隔水”至“拖尾”“裱成。

“天头”是用以装饰和保护画心的,一般用深色绫绢料镶成。

“引首”是用来题写手卷名称的,过去一般用冷金笺,现在改用染色仿古笺纸镶成。

“拖尾”选用有旧气的宣纸接成,是留给鉴赏者用来题词的,另一个作用是加大手卷的轴心圆周,所以,至少要长达二丈左右,一般要用三张宣纸托好后裁开粘连而成。因为轴心粗大,画心卷起弯度增大,这样就能有利于保护画心。

为了使天头、引首、拖尾与画心分清眉目,不致紧接而又增加美观,又需要有一相隔的镶条,这就是“副隔水”和“正隔水”,一般用淡色绫绢料镶成,但也要有深浅之分,方不致单调。

这就是手卷的大致装潢方式。

大约推进十公分,出现“引首”,四字行书“丹青不渝”。

引首上面的题词一般是以题写书画名称或高度概括的品评,多为四字。“丹青不渝”一词,既有称赞这幅画“永远都会被人铭记”的意思,也有收藏者表明自己的“收藏之心永不会变”的态度。

落款“袁孟昂”,钤印“留春亭主人”。

卢灿的眼睛落在袁孟昂的落款上,略作停顿。

袁孟昂此人,卢灿自然不会陌生,袁世凯六弟袁世彤!

玖宝阁与这位袁孟昂,可谓恩怨交织!

就是他,安排人偷走玖宝阁北宗上一代宗主,豫东三绝朱飞仙所藏的小盂鼎!这件事还导致朱飞仙大怒,将裴锦圣逐出门墙,差点导致北宗断了衣钵!

但是,袁家与张博驹张家,可谓世交,张家兴盛甚至三四十年代张博驹能财力购买文物藏品,多半都赖于袁家早年的提携。

张博驹张老与袁家几位后人,关系都不错!

没想到,这件《王会图》竟然是袁孟昂的藏品?

手掌徐徐往右推动,又露出一篇小楷文字。

“光绪十四年春,余偶得阎宗高讳立德先生大作《王会图卷》,欣喜若狂,珍之惜之……于宣统元年仲夏以作裱记之。”落款依然是“袁孟昂”。

这是裱记,说明怎么得到这幅画作,又为什么要重新装裱,装裱的时间等等。

这篇裱记中,不仅记录着,袁孟昂是如何从李宗昉的后人手中得到这幅画作,而且还清晰的记录下,手卷的装裱人为金玉子道人,耗时一个月!

卢灿盯着又一个熟悉的名字,脑海中翻腾起滔天巨浪!

又是一名明鬼派弟子!

真没想到啊,短短十来天时间,自己不仅遇到汤临泽的侄子,现在又遇到金玉子的徒孙!

自己和明鬼派这么有缘?

没错,这一刻,他突然醒悟过来,宗越的师承究竟来自哪里!

金玉子道长!一定是他!

金玉子此人,极其神秘,清末民初奇人一位,精于炼丹、摹古、制玉、炼金等,中年入龙虎山修道,曾经使用十多个假名,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人虽然神秘,但他有两名“学生”却非常有名。

卢灿也是综合福伯以及张博驹老爷子两人的信息,才能窥探一鳞半爪。

他的师承属于明鬼派不假,但不属于当时明玉宗话事人马庆云先生一脉三分中的任何一门,据福伯推测,极有可能属于一支流落到粤东的明玉宗南派的神秘传人。

福伯做出这一推测,是依据金玉子道长在入龙虎山修道之前,曾经使用过一个名称“王竹虚”而得来。王竹虚此人,与岭南画派高剑父有过交集。

在高剑父的描述中,“王竹虚,名怀,又名若怀,先世客游至粤,遂着籍番禺。其父颇有资产,竹虚少孤,为其戚所吞没,性旷达狷介,隐于画,笔法兼南北宗。品格高妙,前人佳构,经目即能背写乱真。所居仄陋,容一榻,支一竹桌,夜中歌呼灯下,与有得,取笔布纸,簌簌疾写,寻丈之图,须臾以成。”

高剑父认识王竹虚时,年仅十来岁,曾经请教过王竹虚绘画。

也就是说,金玉子与高剑父没有师徒名分,但有授艺事实!

两人交往时间并不长,大约两年,1895年左右,王竹虚突然离开故土——据高剑父回忆,王竹虚临别前对他说去龙虎山修道!

多年以后,高剑父见到一幅落款金玉子的《青绿山水》,风格很熟悉,他认为金玉子道长就是王竹虚。究竟是不是,谁也不知道。

高剑父坚持金玉子就是王竹虚,还有另一个理由。

那就是王竹虚在1900年左右,以“王根”字“竹虚”的名号,教授了另一名弟子赵浩公。

此人被誉为“民国赝品第一人”!

赵浩公,名秀石,号牛口,又号浩公,斋名有“无所容居”“山南画舍”,粤东台山人。

赵浩公精鉴赏,善临摹,广东国画研究会创始人之一,曾任国立中山大学教授,又任教于广州市立美术学校。

有兴趣的可以查查赵浩公资料,四十年代赵浩公所作仿品——元代画家钱舜举的《梨花图》,直接将东洋人蒙混过去,并当成珍藏!

赵浩公于1947年死于家中,死因不明!

卢灿极其怀疑,宗越就是赵浩公的弟子!金玉子的徒孙!

卢灿甚至怀疑,当初与裴锦圣交手切磋铸铜工艺的“金玉子道长儿子”,极有可能就是赵浩公!

小盂鼎被盗发生在1908年左右,当时,赵浩公二十多岁的年纪,裴锦圣十八岁,两人算是年纪相仿。赵浩公1900年左右追随收赵浩公为弟子,传授衣钵,1908年,赵浩公的做赝功底,差不多已经大成……时间上对得上啊!

“金玉子道长儿子”一说,来自张博驹张老之口,可能张老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毕竟,朱飞仙收张老为弟子时,“金玉子的儿子”已经离开袁家,老爷子并没有见过其人。

甚至赵浩公的去世,都透着蹊跷!

三四十年代,赵浩公曾经开山南画社,广授门徒,宗越很可能是这一时期拜入其门下,最终被选为衣钵。

当然,这些都是卢灿的推测,还需要验证。

至于这幅袁世彤所藏《王会图》为什么会落在宗越手中?

金玉子作为袁世彤门客,袁家衰落,他弄到这么一幅画作,很难么?

卢灿这么一琢磨,手自然而然停顿下来。

“嗨!阿灿,想什么呢?”王老爷子喊了一声。

“哦,不好意思!”卢灿抬头朝王老笑笑,眼睛却盯着宗老,“我没想到,这幅画作竟然是金玉子道长装裱的,有些惊讶!”

卢灿故意抛出金玉子这一话题人物,目的嘛……试试宗家人的态度。

王老率先“上当”,“哟?你也知道金玉子?这人可是很神秘,我都没查到多少资料。”

宗越的眼角缩了缩。

卢灿佯装着毫无察觉,笑道,“我有一位长辈,就是明玉宗的人,不太方便说他的姓名,不过,他倒是和我聊起过金玉子这位其人。据我的这位长辈说,金玉子前辈,极有可能就是番禺王竹虚。”

宗越的眼睛,再度一凝,落在卢灿身上。

没错了!宗越就是金玉子的徒孙!

不知道他远避北美,隐居纽约唐人街,是不是与1947年赵浩公莫名去世一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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