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自比尧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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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有欲谏之鼓,舜有诽谤之木,汤有司过之士,武王有戒慎之鼗,犹恐不能自知。
今贤非尧舜汤武也,而有掩蔽之道,奚繇自知哉。
李世民自认纳谏之事甚多,比起先王尧舜亦不差分毫。
在李世民的刻意培养下,朝中尽是敢于直言进谏的大臣,即便是前隋之际,三缄其口的臣子,在大唐的朝廷上,却成为了铁骨铮铮的诤臣。
不过,这道白壁却让李世民陷入了深思。
自己所接纳的谏言,都是来自于朝廷之上,最低者也有七八品的官职,否则没有资格出现在朝会上。
而真正涉及的天下万方的谏言,自己又能收到多少?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朕听了十年朝廷的谏言,算不算偏信呢?
李世民眉头一紧,看着白壁上一张张绢帛,不禁陷入了思索。
天子如此,内侍监的思想深度远远不及,他看着墙壁上那一张张绢帛出了神……那些都是朝廷赏赐的绢帛啊,都是最为上乘的绢帛,如今用来写字?
暴殄天物啊!
就连天子也没有如此奢侈,天子平日里写字作画,也用不起如此贵重的绢帛。
“朕记得,中书舍人裴辛在此坊有一座宅邸?”李世民突然说道。
“是。”王德躬身称是。
李世民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心中却已有了主意,日后旬让中书舍人裴辛抄录白壁之上的文字,朕要亲自阅览。
看了看月色,李世民问道:“什么时辰了?”
“约莫戌时、亥时了。”王德估摸着说道,夜中没有报时的钟鼓,难以辨别时间。
李世民说道:“送稚奴回去,朕要去玄龄府中。”
此番出宫,主要目的便是前往诸位大臣府中,私下议事。
天子也没有无限的权力,宫禁之内能存住多少秘密,李世民心知肚明。
当年他也是花大价钱从李渊身边侍从买消息的那一批人之一,甚至宫禁的防卫,皇帝也未必知道安全与否。
“喏。”王德躬身应命,退到马车边上,对内侍省的侍从吩咐几句,悄无声息的朝着务本坊房相公家的侧门而去。
天子造访宰相家中,即便需要保密,但也不能突然袭击,否则见到一些不妥的场景,双方都尴尬。
适当的告知也是应当的,至少让房相公有所准备,不至于像昨日一样,在长孙相公府上看了好一阵歌舞。
天子的脸色一直很差,因为这与自己推崇的简朴之风大相径庭。
唉,真是靡靡之音啊。
王德嘴角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旋即消失在脸上。
见到长孙无忌吃瘪,王德心里暗爽。
长孙无忌的人缘向来一般,一则是为了避嫌,身为外戚位高权重,再与朝中宫中之人交情颇深,岂不是逼着天子猜忌?
二则是长孙无忌本性便是高傲,自恃才华,不肯稍降辞色。
所以,朝中宫中,即便知晓长孙无忌苦衷的人,对长孙无忌也没有太好的观感。
王德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越靠近皇宫,人群便越多,气氛便越喧嚷。
毕竟长安在建立之初,便是一座围绕着皇宫朝廷建立起来的政治城市,太过庞大的城池坊市,让长安万年两县管理起来太过吃力。
大部分人口居住在北城,南城甚至颇显荒废。
在人群中辛苦穿行一刻功夫,王德终于来到了房玄龄的赐第前。
长安城中几乎有一半的宅邸土地直接属于天子,地契房契就在左右藏库中放着,内侍省中也有备案。
这些都是对前隋乃至武德时期政治斗争失败者的清算产物,抄没家产,长流岭南。
除名除籍,贬为庶人。
“快,快让你们主事来见某!”王德气喘吁吁的来到侧门,这里站着几名房家的部曲卫士,个个神采奕奕,面色红润,显然小日子过得不错,
听到王德的话,一名卫士鼻孔朝天不屑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唔唔唔!”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之人捂住了嘴,“足下请稍待,某这就去禀报主事。”
“嗯。”王德点了点头,也不生事。
身为内侍监,如果与一个奴仆吵嚷起来,终究是自己没脸。
何况王德虽然算不得气度宏大,但符合他身份的气量还是有的。
太监并非都是气度狭小,睚眦必报之辈。
朝廷选官首在德行,难道李世民选择自己的身边人,会选择一个气度狭小,睚眦必报的废物?
王德站在侧门口,看着门庭若市的房相门前,默默颔首。
房府门前车马不断,从街口道街尾,满是前来拜访房玄龄的官员。
当然,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前来阿附房玄龄,以求考课上佳的官员。
但是,这些车马之中,也有很多是房玄龄一系,或者干脆说是与房玄龄一党的官员。
王德默默将名姓记在心里,虽然天子信重房玄龄,但适当的了解也是必不可少的。
天子不重视宦官是因为天子马上取天下,并非长自深宫寺人之手,对宦官毫无亲近。
但是,宦官毕竟是距离天子最近的人,许多不可以付诸史册,宣诸文字的阴暗事情,都要交给宦官去做。
“房隆见过足下。”
就在王德暗暗记下前往房府车马名姓的时候,身后传来中年男声。
“陛下要来,请房公稍稍准备。”王德开门见山的说道,诸位宰相府上的主事他都认识。
房隆躬身行礼,默不作声的吩咐人准备,并没有太多惊讶。
宰相门前七品官,宰相最为信重的主事,又当如何?
不论权力如何,房隆沉稳之色,已然超过了大部分五品官。
“陛下用过晚膳了吗?”房隆小声问道,此事有些犯忌讳,但却在两可之间,若是旁人多问,王德定然不会告知,但是房玄龄府上相问,王德也无需隐瞒。
王德同样小声回答道:“陛下在街市之上用了些许小食,口有些干,备上些解渴的饮物,清淡的蔬果,余者无需多准备。”
房玄龄乃是宰相,再清廉的宰相,过年的时候总要大手大脚一把,所以对于房府的饮食,王德丝毫不担心不合天子的口味。
“喏。”房隆于是退下,并且讲侧门一路上的仆从侍女唤走,保留一条从侧门直抵书房的道路。
天子既然是微服而来,显然不想让太多人了解到自己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