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胜州长史的惊愕,薛延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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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涛涛,汹涌的喝水冲击黄河两岸,西面是关内道,东面是河东道,看起来阻隔两道的只是一条黄河。
然而,李恪坐上船溯河而上才明白为什么当年李世民一定要从龙门渡河,明明黄河这么长,哪里不行呢?
“楚娘你看,这大河两岸全是悬崖峭壁,大河冲刷几千年,才能形成这样的峭壁,久而久之能够渡河的地方,只有水流平缓的几处渡口,所以守住这几处渡口,就算对面百万大军,也难以渡过黄河!”
“大王,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
虽然打断郎情妾意很不礼貌,但听了一路李恪胡说八道的卫文斌还是忍耐不住,他强抑心中因为被迫北上朔方元气,正气凛然的说道。
“臣也曾随李将军讨伐吐谷浑,高原♂行,气力不济,如此险阻之地,亦可破之,何况是一衣带水?”
“那……吐蕃呢?”
李恪眨了眨眼,一指西面问道。
一听这话,卫文斌顿时脸耷拉下来。
确实无解,唐军天下无敌,但一上高原就浑身难受,别说打仗,就是耕地……什么也种不出来!
不管是米麦,还是豆子,颗粒未收!
也就是,中原最擅长的屯田政策,在这片神奇的高原上,是缺了应有的作用。
“此绝域也。”
卫文斌一脸严肃的说。
“非也非也,现在上不去,不代表以后上不去。”
“臣去查一遍账目,臣告退。”
卫文斌一点也不想和李恪胡搅蛮缠,在船上这几天,他一直和崔促等人谈论文学,面朝大河,饮酒赋诗。
何等雅兴。
若是饿了,撒一张网,片刻之间就能捕上几十尾黄河鲤鱼。
一开始大家还不敢吃,但在李恪开了先河后,禁食鲤鱼这一条几乎没人遵守的禁令,又一次被破解。
“郎君,明日就到胜州,要不要告诉胜州长史?”
“不用。”李恪摆摆手,一脸轻松的说:“何须见胜州长史,明日饱餐一顿,和孤一起去塞下看看……孤多带了一套环锁铠,你套上吧。”
“嗯。”
楚娘一脸幸福,依偎在李恪怀中,出了王府才知道,天下有这么多美景。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西垂,船队来到了黄河的几字形大转弯,开始减速慢行,船夫小心翼翼的操纵船只,控制船只往最近的码头行驶。
马头山上,烽火台日夜燃烧着平安火,向后方传递着平安的信息。
作为方圆三十里的最高点,这座格外巨大的烽火台还担负着战时要塞和预警的功效。
“快看!”瞭望手站在高塔上,大声喊道。
夕阳西下,火烧云在天边飘荡,金黄笼罩在船身上,仿佛过上了一层面包糠,在不断翻滚的黄河滚油中饱经磨砺。
“这是军粮吧?”
“上个月刚刚送了半年多军粮……依我看应该是更换的兵器,咱们手里的家伙,多少年没换了?”
“我用的还是武德三年造的呢!”
“你那还好,我的长矛是大业三年造的,都快生锈了。”
“都不如我的老啊!”
“你的是开皇年间的?”
“是大业二年的。”
“嗨——”
众人哄笑一场,驻守边塞本就无趣,大家格外喜欢热闹,一个笑话笑上一天都是寻常事。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不到塞上,绝不能理解诗中描写的美景。
漫无边际的朔漠上,烽墩孤伶伶的矗立在胡杨荆棘边,黄沙漫天,坑坑洼洼的墙壁上,是刀剑厮杀留下的印记,一道袅袅孤烟,不偏不倚,直上天边。
“岸边扎营,等战马赶到。”
李恪身穿紫袍,似乎彰显身份。
“喏。”
“大王,打什么旗号?”
一千多人的兵马在大唐境内调动,不可能不言不语的,一千骑兵的营寨,如果扎起来还是很大的,方圆数里。
夜晚派出轻骑游弈,甚至要放出五十里。
战争时代,一切都要从远方看。
“打关内道采访处置使的旗号。”
名不正则言不顺。
唐代虽然没有禁止王爷到处跑,但……带着一千骑兵跑到朔方,想怎么样?
如果旗号是采访使,一切就将名正言顺。
李恪是第一个采访使嘛!
谁知道采访使的威仪应当如何?
谁也不知道。
所以李恪可以随意施为,想想魏徵要学自己,李恪还有点兴奋。
“烽墩起烽火了!”亲事府典军朱尧大声禀报道。
依照唐代规制,一道烽火刚刚适合李恪的情况。
“派一队亲事,带两只羊,两斗酒,就说关内道采访处置使前来胜州,顺道劳军!”
“别!”卫文斌脸色一变,一把拉住朱尧,力道之大竟然让朱尧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大王,王师乃天子之师,诸侯万不可劳军!”
“是是是……大王要不还是别劳军了。”
朱尧也反应过来,脸色一白,想到自己险些酿成大祸,更是心惊胆战。
“额……”李恪皱眉思索,枪杆子里出政权,确实不能劳军啊。
“这样吧!”李恪想了想喊道:“崔促!”
“臣在。”
崔促神采奕奕的上前,一件明光甲穿在身上,威武不凡,落日余晖中,一片片锃明瓦亮的甲叶反射出耀目的光芒,行走上前,甲叶铿锵碰撞,隐隐肃杀之声,比起那个差点摔倒的亲事府典军,崔促更想个将军。
“你去通报一下,让烽墩的战士不要担忧,再拿几只活羊,几坛好酒,悄悄放在烽墩边上,不要让人看到。”
“遵命!”
崔促躬身领命,心说,第一次身受大任,定要做的体面完备,使得吴王记住自己。
“大王宽仁。”卫文斌颇为触动,拱手言道。
“将士苦,孤做不了什么,只能尽些绵薄之力罢了。”
李恪缓缓摇头,他比卫文斌更清楚戍边有多么苦,如果说在现代,戍边是苦还只是地理环境险恶,交通不便,孤独。
那么在贞观十一年,戍边还要遭遇饱暖之厄!
不提汉初天下凋敝,长城一线将士之苦。
只是如今,自河西、朔方、云中、幽燕、辽西一线,广袤的北部边疆,零星散落早一座座堡垒、烽墩、驿站的将士,时常会因为交通不顺畅,而饥一顿饱一顿。
即便吃饱,能够吃饱的也不过是粟米主粮而已,一年到头又能吃几次肉呢?
卫文斌默默退下,在心里他隐隐感觉,来过塞上,怜悯将士的吴王,更适合做这个天下的主宰。
随着崔促准备完毕,天色渐渐黑透,烽火台的烽烟也转变为烈火。
白日举烟,夜中举火。
崔促率领五十人队骑马来到距离烽火台五十步的石碑处停下,此时烽火台上的将士引弓张弩,敲击战鼓,年纪最小的戍卒举着火把,时刻准备引燃烽燧报警。
“来者何人!”
城头上传来洪钟大吕般的喊声,顺风灌入崔促耳中。
“关内道采访处置使至胜州巡察!”
“无令,不可入烽燧,失礼了!”
城头上又传来回应,迎着风声,崔促感到其中的激动,苦守边疆数年,竟然遇到陌生人,谁能不激动呢。
崔促示意部下讲绑着酒坛的羔羊放到缓坡后,然后带领众人直奔驿站而去。
就算李恪不想惊动胜州,但他必须写一封奏疏给皇帝,告诉老李,自己在胜州,一切平安,不用担心……
当然,还有卫文斌给胜州长史的公文。
赶快让胜州长史准备一下,吴王到了。
两个时辰后。
驿卒不惜马力,直奔胜州,而长史程普在接到公文后,先是不相信。
堂堂吴王怎么可能会来胜州?
这不是胡闹吗?
然后,是惊愕。
在意识到这是事实后,程普长大的嘴巴连鹅蛋都能吞下去。
吴王来胜州!
难道说陛下要巡幸胜州吗?
这……真说不定。
程普认真考虑起来。
汉代武帝便来到塞上,对匈奴单于下战书,今上或许也有此心,亲来塞上,会盟诸戎,震慑漠北薛延陀。
薛延陀已有不臣之心!
只是天子却没有关注过,心思全放在塞下突厥各部,希望将突厥部族组织起来,成为像南匈奴那样的屏障。
然而……阿史那杜尔是个废物!
几个突厥部族不稳,就带着本部灰溜溜躲进长城?
就算真的反了又能怎么样,大唐在胜州是有折冲府的!
大唐在关内,是有三百座折冲府的!
“等等……采访处置使是什么官职?”
程普一脸不解,他从没听过这个官名,难道是近日新设立的官职。
唉!果然是胜州太过闭塞偏远!
朝中消息一概不知。
“长史,有军报!”
边州,刺史都是军政一肩挑,胜州刺史入京朝集去了,这个责任就交给程普。
“薛延陀南下?”程普猛的抬头,问道:“这是哪里的消息!?”
“是突厥人给的,游弈还在北上,没有回来的。”
“有几分可信?”
“不敢说,但至少有八分,此前该部的军情,从未有过虚假。”
“八分……在战场上就可以拼死一搏了。”程普喃喃道,贞观四年北伐突厥战胜报功的露布上,有他的一席之地。
在短暂犹豫后,程普决然下令:
“各镇戍烽燧加强戒备,坚壁清野,把所有突厥人,连同牛羊牲畜,全部收拢进长城,焚烧草原!”
“是。”
“还有,行文丰州、云州、朔州,告诉他们胜州已经备战,请他们做好准备。”
“是。”
“把兵曹唤来。”
“是。”
夜半三更,兵曹史璧在睡梦中被卫士叫醒,用凉水擦了把脸,披上裘衣骑马直奔刺史府。
身在边州,时不时便有突发情况,史璧当了七年兵曹,从没有一个月,夜里不被叫醒过。
“长史,怎么了?”
“薛延陀南下。”
“啊!?”
史璧脸色一白,可一看程普脸色如常,瞬间有了主心骨,安稳下来,结果卫士端来加了蜂蜜的热牛乳,喝了半碗压了压惊,这才缓了过来,搬过地图,眉头开始紧缩起来。
“胜州没有兵啊。”
许久,史璧憋出这么一句。
“有兵。”程普面色平静的摇摇头,很有大将风度,临危不乱,行事井井有条,指着地图上几个方形标志道:“折冲府,还有退入长城的突厥部族,总能征发五千人的。”
“五千人……少是少了点,只能守城待援了。”
“某已经发了军报,两日就到长安。”
“近日以来漠南降雪颇多,漠北恐怕更甚,薛延陀此番南下,或许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要做好万全准备。”
“下官听长史令。”
“浮桥!”程普目光直视沟通黄河南北的浮桥,道:“如果拆毁浮桥,薛延陀就无法进攻胜州在黄河以南的土地,可是如此……”
“如此丰州、灵州、云州、朔州便要独面薛延陀兵峰。”史璧接过话头,忍不住叹气。
不管是站在什么方面,这个打法万不可行。
“再想其他办法吧。”
良久,两眼通红的两人四目相对,相视缓缓摇头。
“守土吧!”程普无奈的下令,这意味着,大片土地需要焚烧,大片刚刚开垦的土地需要废弃,大片民居需要拆毁,水井倒不需要投毒,毕竟黄河就在眼前,薛延陀大可饮马黄河!
想起饮马黄河这四个饱含耻辱的字,程普钢牙咬碎,纵然深恨,也不可奈何。
耻辱!
更是悲惨。
刚刚迁徙至此的百姓,需要亲手毁掉自己的家业,躲到城中,而自己身为长史,竟然只能下大坚壁清野的命令。
“折冲府征发全部府兵,刺史府要征发多少突厥人?”
“皆发!”
“可是……”
史璧惊诧不已,却无言以对。
“漠南本是天子令突厥部落所守之土,而今各部纷纷弃守入塞,天子不罪,避等便没有廉耻之心吗!”程普恨恨的怒斥道。
“对了,吴王在胜州,明日派人迎一下,请吴王渡河去河东道吧,朔州离晋阳很近,晋阳很安全,吴王可以去晋阳。”
“吴王?”史璧一时没反应过来,追问道:“哪个吴王?”
“皇三子吴王。”
程普略带恼怒的说:“来胜州查贪墨!我胜州年年都要朝廷拨款方能维持,那还有贪墨?”
“早早把吴王送到安全的地方。”
“下官怕……”
史璧支支吾吾,不敢说下去。程普一拍桌子,厉声道:“大丈夫有什么不能说的!”
“下官怕吴王学陛下,亲冒锋矢,渡河袭取薛延陀——”
“不可能!”
程普斩钉截铁的回答,这些生在太平之岁的贵胄,哪里见过什么叫战场,哪敢亲冒锋矢,别被吓得尿裤子!
看了眼天色,程普喝了一碗热牛乳,嘱咐道:“好了,史兵曹到后堂睡一觉,明日要忙到入夜,然后和从前一样,六曹轮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