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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系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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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苎丝的纱衣被拉扯到极致时,丝线扯的绷直,“嗡”的一声——彻底绷断的声音仿佛断裂的琴弦。极细微的声响,在这安静的马车里一遍遍回荡。雪衣耳边嗡鸣,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肩上一松,仿佛有什么东西滑下去了,她才意识到断裂的不是琴弦。而是她的衣带。她缓缓低头,发现那根细带的一端正挑在修长的两指间,勉强系住。而另一端无所依托,则层层垂坠了下去,坠到了腰际。雪衣愣了片刻,此时车帘被风扬起,透出了一股凉意,她猛地回过神来,连忙伸手捂住,惊慌地偏头看着眼前的人:“二表哥?”崔珩修长的指尖绕着一根嫩黄色系带,与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和周身的沉稳气息格外的不搭。直到对上那黑白分明的眼,看到了那眼中的惊慌失措和无声的质问,脑海中汹涌叫嚣的恶念像退潮一般急剧散去。他暗沉的双眼骤然回神,紧接搭在她肩上用力到发白的指骨一松——极为轻缓地落下去,掸了掸她的肩:“你肩上落了柳絮。”他声音轻描淡写,淡淡的仿佛深谷中的幽泉。雪衣偏头去看,果然看见他指尖拈起了一团白色的絮。食指一曲,那柳絮便从车窗里悠悠飘了出去。那手指迎着光看,修长仿佛如玉雕,绝难让人联想到方才将她衣带生生撕裂的,也是这双手。“多……多谢二表哥。”雪衣道谢,盯着那手指,却一阵神思恍惚——若只是拈着柳絮,二表哥为何会把她衣服撕坏?她的不解全写在了脸上,眼底的茫然一望见底。崔珩深深吐息,再抬起头时,双手随意地扣在膝上,沉声解释:“不小心用过了力。”原来是这样。雪衣环着肩的双手慢慢松开,轻轻吐了口气,这解释似乎也很有理。毕竟二表哥方才单手便能将那胡人拎起来,所以替她拂去柳絮不小心扯坏了系带也没什么大不了。雪衣轻轻地在心里告诫自己,可是心里仍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怪异。二表哥那搭在那肩上的指骨分明已经用力到发白,他真的只是想替她拂去柳絮吗?还是……想做别的什么?雪衣莫名生了些惧意,捂着滑落的衣衫背过身往后挪了一挪,轻轻将左肩上两根被扯坏的系带拢在一起想要系起来。然而这车厢太过晦暗,马车又摇摇晃晃,身后还杵着一个令她心生惧意的二表哥,她偏着头努力想系好,可这姿势本就不便,她越是着急,那丝绸的带子便越滑手,好几次险些从她手上滑脱出去。不多时,她额上便出了细密的汗,手心也微微濡-湿。而此时,马车已经一路奔驰,已经入了兴化坊,快回到公府里了,万一被人看到衣衫不整可不行。她正焦急的时候,头顶上适时传来一道救急的声音。“我帮你。”雪衣偏头,正看见二表哥端坐着,身子微微前倾,似乎只是随口提一句。她

张了张口想拒绝,可是一被那沉着的视线看着,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最终鬼使神差的松了手,将带子交到了他手里。崔珩似乎也全无杂念,两根修长的手指干燥而清润,毫不费力地便将那丝滑的绸带拢到了一起。雪衣的慌张无措渐渐平息,垂着头任由他动作。然而紧接着那手指打结时一用力,肩上勒出了一道红痕——她“嘶”了一声,连忙咬紧唇伸手抓紧了车窗。“紧?”崔珩瞥了她一眼,原本要打结的手指顿了顿。雪衣本不想回答,但她实在被勒的难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仿佛被人攥住了似的,只好红着脸闷闷地点了点头:“有点。”崔珩顿了顿,度量着她的形体又酌情往下放了一寸。雪衣低着头,小声地点头:“可以了。”崔珩这才两指一绕,松松地挽了个结,极为君子地连指尖都未触碰到她的肩。“谢二表哥。”衣服一系好,雪衣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崔珩也仍旧端坐着。但方才惊鸿一瞥,白的刺眼,崔珩并未看清那粒小痣是否存在。他淡淡应了一声,扣在膝上的指尖无意地拈了拈:“你……”他想问问她胸口到底有没有那颗痣,但一想到他只是稍稍用了力,她耳尖便烧的通红,这样隐秘的问题注定没有答案,于是便不再问。雪衣只听到了一个字,有些茫然地抬头:“二表哥想说什么?”崔珩抿着唇,盖住了一丝邪念,只提醒道:“你的披帛掉了。”雪衣顺着他的眼神向下看,果然看到披帛掉了大半,露出了颈下大片的白,连忙伸手将披帛往上拽了拽。她一边拢着,一边用眼神偷偷觑着二表哥,只见他端坐着,脸上无波无澜,仿佛和撕坏她的衣带和用力系着她的不是一个人。雪衣心里乱成了一团麻,明明二表哥看着是个君子,可他的举止为何总是让她不由自主地生出惧意?雪衣心里乱糟糟的,与他同处在这车厢几乎快不敢喘气。幸好没多久,马车便到了。为了避嫌,崔珩一个人先下了马车,提前从东侧门回了清邬院,车厢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纠结了一路的心情才平复下来。因着她出门一趟伤了腿,又换了衣服,怕被嫡姐发现惹出流言来,回梨花院的路上她格外的小心。但偏不巧,正要进厢房的门的时候还是被陆雪凝发现了。“站住。”陆雪凝叫住了她。“长姐。”雪衣扶着门框往暗处避了避,生怕她发现肩上的衣带有问题。不过今日陆雪凝心情似乎有些低落,压根没注意到她换了衣服,只是不耐烦地通传道:“姑母让你明日午后去佛堂找她一趟。”姑母要找她?雪衣直觉不会是好事,试探着问道:“姑母可有说什么事?”陆雪凝嘴角牵了一丝笑:“自然是好事。”雪衣近日听闻三表哥的病近来似乎又不大好了,姑母难不成是等不及了,要直接摊牌冲喜的事了?

雪衣惴惴不安,方才正纠结的二表哥的异常之处全然抛到了脑后,一心只想着该怎么避开这桩婚事。**翌日,梨花院的佛堂里,雪衣提心吊胆地去见了姑母。果然,刚进门,没聊两句,姑母便提起了崔三郎:“近日你总是外出,鲜少去见三郎,他一个人待着寂寞,时常念叨着你,你们是嫡亲的表兄妹,应当时常走动走动才是。”雪衣一想到那张青白的脸和满屋子沉沉的死气便心生恐惧。可姑母攥着她的手,她不敢挣,只得点头:“是,侄女也记挂着表哥的病,侄女最近只是因太子遇刺一事有些怠慢了。”这丫头跟她娘一样,都是个没主见的,能让她给三郎冲喜已经是她的福分了,二夫人并不担心她有胆子拒绝。二夫人看着她乖巧的样子稍稍放了心,只是一提起太子,她忽又问道:“听闻你昨日也去了京兆尹,回府的时候你是否是与二郎同行?”姑母为何突然问起二表哥。雪衣心口发紧,垂着眸平静地解释:“我不小心伤了脚,二表哥照看回途上照看了我,确实同行。”“那当时发生了何事,为何突厥的使节今日当朝状告二郎伤人?”二夫人凝着眉,小心地打听着。原来是为了使节。雪衣松了口气,将事情解释了一番,再一想想又皱了眉:“那使节竟恶人先告状?”“毕竟是一国使节,他在御前说的可怜,圣人也不好不理,二郎今日被圣人罚了闭门思过十日。”二夫人幽幽地道,片刻又摇头叹气,“二郎的性子果真还是没变,若真让他继承了公府……”二夫人住了声,没继续说下去,但声音里的不满之意溢于言表。雪衣听着她的语气略有些不舒服,但一想也便明白了,如今大房的大老爷和大公子皆没了,只剩下一个崔珩,他们二房的二老爷却正在任上,父死子继还是兄终弟及自古便是争纭不休的问题。姑母恐怕是想让二老爷继任家主之位吧。怪不得这般急的要她给三表哥冲喜,又招了她长姐要塞给二表哥。雪衣只当没发现,也顺着点头。二夫人知晓了原因,又叮嘱了几句让她一定要去见崔三郎后,便挥挥手让她下去:“你去把雪凝叫来,我有事同她说。”叫她来是为了三表哥,那叫长姐来是为了谁,二表哥么。雪衣不解,一时没明白姑母想要做什么,因而当叫了长姐后,出去的步子刻意放慢了些,想听听她们想做什么。里面声音压的很低,她一时听不清。然而正当走到门槛处的时候,却听见长姐惊呼了一声:“您让我给二表哥下药?”将欲跨出门槛的脚步差点绊倒,雪衣倒抽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回了头侧耳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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