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老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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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峰,你说那老头背着个死人走这么远干嘛,反正抚阳城主已经死了,我们别跟了,回去吧。”
夜幕下,李天奇看着前面佝偻身子背着抚阳城主脚步踉跄的老叟,对着身边的李天峰提议。
李天峰瞪了李天奇一眼,“说过你多少次了,要叫我师兄!跟着就是,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师父总说以心为剑,比红尘炼心,今夜你多看,多想,不要多说话。”
李天奇悻悻缩了缩脖子,自家老弟哪都好,就是太严肃了,总是说自己。不对啊,虽然他先拜入剑阁,但是我是他哥哥啊。
这样想着,他挺直腰杆,正要展现一下自己做哥哥的威严,就听前方的李天峰回头低声说道:“他拐了,跟紧点,你站这么直干嘛。”
“额,腰酸了,活动一下。”李天奇赶紧弯腰跟上,暗自唾骂自己不争气。
隐约能听到城中各处响起嘈杂厮杀的声音,城中百姓紧闭门窗,全家躲在屋内,静悄悄不敢发出声音。
夜色下,老何背着赵铁山贴着墙根走过一条条小巷,东拐西蹿,来到一处看起来和寻常百姓家无异的破旧房门外。他颤颤巍巍从怀中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背着赵铁山快步入内,关门时还不忘扫去赵铁山两条腿在地上拖沓的痕迹。
“天峰……师兄,你说他这么鬼鬼祟祟的,会不会在屋内藏的金子啊?”
“你知道为什么哪怕你是个哥哥但是师父还是要我当师兄吗?”
“额,难道不是你入门大考时候先我一步入阁?”
李天峰站在隔壁院墙上,看着老何将赵铁山的尸体轻轻靠墙倚好,跪在地上重重喘着粗气,他转头看着李天奇微微叹息说道:“你话太多了。从现在开始到我们回去,只看,不语,若是做不到,回去就陪我练剑三个时辰!”
李天奇听到三个时辰,双眼瞪得溜圆,赶忙伸手盖住不由张开的嘴,连连点头示意自己一定听话。
“咔咔咔咔……”
破旧民房内,老何喘了好一会,才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他扶着院墙走到院子一侧,吃力地推开一块假石,露出了下面黝黑的地道。他回过身,仔细抚平了赵铁山的衣领,用和平时一样的语气说道:“老爷,一会我们就出城了,再委屈您片刻。”
说完,再次背上高他近半米的赵铁山,双手护住尸体的双腿,一点点挪进了地道。
李天峰看着院内的两人走进地道,不由皱眉。盏茶之后,他才带着李天奇走到院中,看着地上幽深黑暗的洞口,对身侧说道:“我先走,你跟好我,脚步轻些,小心机关。”
说话间身子已经进去一半,他停住脚步回头叮嘱道:“记得在里面别说话。”
李天奇捂着嘴用力点头答应。
地道里完全没有光线,老何没有安置长明灯,他自己也没有使用任何照明设备。地道挖得不宽,但却很高,高到完全足够赵铁山这个汉子在里面奔跑。
老何咬牙背着赵铁山在地道里前行,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双腿早就如同灌铅一般挪不动脚,但自己还不能停。
抚阳城中,老爷的心腹除了自己就只有影一,其余怕都是见财使力之人,如今影一死了,老爷更是被杀,若是走城门,守门之人怕是会抓他和姥爷的尸身向其他势力领赏。
老何如此想着,咬牙加快了脚步。在他身后,剑阁二人远远吊着,脚步轻盈,在寂静的地道中不发出丝毫声响。
将近两个时辰,气喘吁吁的老何终于走到了地道的尽头,他推开遮挡的木门和枯枝,赫然已经到了城外的一处山谷中,此地偏僻,鲜有人至。
一步,一步,老何的双腿早已经抖得站不稳,但他还是尽量挺直,不让背后的赵铁山双腿拖在地上太多。
到了,老何正要将赵铁山轻轻放在地上。
扑通……
一个踉跄,酸软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两人的重量,摔倒在地,老何被高大的赵铁山压在地上,费了好大的劲才爬出来,没等自己喘匀,率先爬到赵铁山身边吃力地把他翻过来,轻柔地擦去他脸上的沙尘。
“老爷,老何伺候老老爷伺候了五十年,看着老老爷从青涩少年一步步坐到了樊阳城主的位置,看着他生下小姐,收下年幼的你和徐宁,也算是见证了你们四个人的一生。”
老何说着,从地上挑了一个稍粗的树枝捡起,开始在树下挖坑。
“其实一开始我就看徐宁得眼神透着一股子狼劲儿,留着怕是个祸端,可是老老爷心善啊,舍不得把那个没爹没娘的给赶出去。”
老何本来背着赵铁山走了小半个城就已经气喘吁吁,现在才挖了一会更是喘个不停。
“咳咳咳,徐宁他就是个畜生!他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从未在意过他勾结风煞的事,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害死老老爷和小姐啊!咳咳!咳咳咳!”
老何说到激动处,挥舞着手中的木棍,一个没抓稳把棍子甩了出去,他并未起身去捡,也并未再寻一个新的,而是徒手在地上抓起一把把泥土。
土地中满是沙砾和碎石,哪怕只是一下老何的双手便鲜血淋漓,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疯狂地挖着,宣泄着自己残存的体力。
“咳咳咳……老爷,今天老何好像忘记吃药了,哈哈哈哈。”
咳嗽声,笑声,一口口鲜血从老何嘴里流出,可他毫不在意,仍旧忘情地挖着。翻滚的泥土中混合和老何的血,早已变得有些泥泞。
远处,剑阁二人站在树后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李天奇早就放下了遮住嘴的手,他双唇半张,平日里碎话不断的嘴此时就像哑巴了一般。李天峰单手撑树,看着癫狂的老何,长叹了口气。
老何本就身体不好,常年痛病缠身,今夜赵铁山之死对他打击尤其之大,加上他背着赵铁山走了半宿,现在更在透支自己的生命,怕是活不过一天了。
一个时辰后,老何终于挖好了一个两米余长半米深的坑。他伸出血肉模糊甚至漏出惨白色指骨的双手,将赵铁山抱进坑中,整个过程居然双手稳健且毫不气喘。
他伸手想要整理赵铁山的仪容,但看着满是鲜血不成人样的手,先是一愣,随后脸色淡然。他从胸口摸出手帕,包在手上,一点点整理着赵铁山的头发,脸颊,衣衫。
良久,他满意地对着坑中的尸身笑了笑,接着好像想到什么,皱眉摘下早已被鲜血渗透的手帕,无奈叹了口气,将它放在赵铁山手中,轻轻合上。他用双手一捧一捧的将混合着血水的泥土轻轻盖在赵铁山身上。
“小姐死得那年才二十三岁,那时候您也才二十有四,一晃眼都过去十六年了,我对您的称呼也从少爷变成了老爷。”
说到这里,老何有些哽咽,“但是您知不知道,我最想称您一声姑爷啊!”
原本的坑被一点点堆成一个土包,老何的手都越来越慢,本来顺畅的呼吸也开始阻塞气喘。待周围的泥土都被堆起,老何伸手在上面用力拍了拍,他想要起身,双腿却不知何时变得没有知觉。他以手撑地,爬到树边,用力撕下一块树皮,用露出指骨的食指混合着血水,写下了“樊阳城主丁满女婿,抚阳城主赵铁山之墓”,深深插在了土包上。
老何斜靠着土包,看着已经泛明的东方,回过头对着身下笑笑,“咳咳咳,还好,还好,老何终于赶在天明前做完了,老爷,咳咳,下辈子再让老何陪着你好不好。”
说完话,老何把手伸进怀中,摸索了许久,一点点从内衣里面撕下来一块布条。此时的老何喘息声越来越重,胸口好像漏气的风箱,他右手拿着布条,向剑阁二人的位置举起,同时双唇一开一合,但他右手还未完全抬起,整个人便倒在泥土中,呼吸也随之停止。
李天峰意外地看着这一幕,带着李天奇从远处快速奔来,他俯身探了探老何的脉搏,摇了摇头。
他把布条从老何的指骨之间抽出,简单一扫上面的字迹,瞳孔微缩,对一旁的李天奇道了声速回,便转身离去。
路上,李天奇一直沉默不语,直到快要入城时他才问了一句:“他最后说了什么?”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