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女子远离庖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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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头是不能退了,可怎么吃是一个问题。
杜且不想回去,索性在弃之的宅子呆着,他们在研究如何做猪头肉,她搬了一把藤椅坐在廊下,阳光正好,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半天也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而她并没有想参与其中,听着这般喧闹,她有些乐在其中。
过了半晌,阿莫也来了,看到硕大的猪头吓了一跳,把苏比数落了一顿。他并不是在埋怨猪头的无用处,而是在教育苏比不要乱花钱,要节俭度日,不能因为腰缠万贯,便可以大肆挥霍。他日,要用钱之处还有很多,他还小,不该跟弃之学那些坏习性。
弃之很无辜,他不过是想增长苏比的见识,让这个大食来的小孩了解大宋的风土人情,正月又是大节,阖家欢聚,总不能一个宅子空荡荡的,有一个过年的样子,也是好的。
“什么叫跟我学坏习性?我又没有买过猪头。”弃之表示抗议,“苏比,不要跟你阿莫叔学得老气横秋的,你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
阿莫睨他,“过年后,你跟伊本蕃长说说,让苏比也去蕃坊的书院,不跟老是跟你四处游荡。”
“已经说过了,阿叔说没问题,尽管去便是。但这件事还要问过苏比,看他是想明年回大食去,还是要继续留在泉州。若是留下,便去蕃坊的书院学宋话、习宋字,若是要走,放他到蕃坊随便走动,再给他置办一些归航的物货。”这是弃之对苏比的打算,但这些事情他是想等过了年再说。可眼下阿莫提起,他便一并说了。
苏比对着弃之疯狂地摇头,“我不回去,我没有家人了,我不想回去。”
在泉州半年,苏比的宋话和泉州话都说得不错,衣着打扮也都跟小满一样,穿着短衫四处晃悠,藏在缠头里的头发被编成两个髻,已经看不出大食小童的模样,但他那张五官精致的脸,还是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但这样的小童在泉州的大街小巷有很多,已不足为奇。
弃之道:“你父母双亡,但在大食总还有别的亲人,依阿叔的意思,若是你在大食还有近亲属,还是要把你送回去,由他们抚养长大,毕竟你还未成年。”
苏比道:“我又不认识他们,我想留在泉州,跟你一起,还有阿莫叔。我不会吃很多的,大娘子说过我那些可以买很多的米,你们放心,不用你们养我。”
弃之和阿莫齐齐望向一脸闲适的杜且,当初给苏比画下大饼的人正是在藤椅上晒太阳的女子。但当时的物价确实能给苏比带来十余年吃不完的米,眼下铜钱贬值十分严重,一石米已是那时的两倍价钱。
“我养总行了吧?”杜且朝苏比招招手,苏比飞奔过去,“你想如何吃那个猪头?”
苏比不大吃猪肉,近来开始学着吃了一点,“不如烤着吃?”
杜且当下拍板定案,“先用苏大学士东坡肉的做法,煮至半熟,再捞出来,置于炭火上烤,你们以为如何呀?”
弃之和阿莫摇头,异口同声道:“不会。”
杜且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何做她能说得头头是道,但让她下厨那是绝无可能。她说:“不会可以学,按我说的做便是了。”
接下来,两个成年男子抡起衣袖,抱着猪头进了厨房,杜且则在门外讲解步骤,时不时还能听到厨房内传来的惨叫声。
苏比问她:“大娘子为何不进去看看。”
杜且摇头,嫌弃地说道:“一身油烟味,我才不进去呢!”
其间杜且还让小满出去买了一回吃食。小满和苏比都还在长身体,午食不能不吃。但厨房那两个是成年男子,少吃一顿也无妨。
过了足足两个时辰,弃之和阿莫才灰头土脸地从厨房里出来。弃之殷勤地招呼杜且,“快尝尝。”
杜且看着那一堆被肢解得形状怪异的猪头肉,谨慎地靠近闻了闻,味道还是可以的,并没有像弃之满脸的灰。
她吃了一小口的猪耳朵,眼前一亮,“挺有慧根的。”
弃之笑了,嘴角都快开到耳朵后面去了,“是好吃的意思吗?”
杜且从来不会吝啬她的赞美,“自然是好的。”
这是弃之第一次下厨,竟然得到杜且的认可,他自然是欣喜的,“那我下次再做做别的。”
可阿莫却很嫌弃地拉开与他的距离,“下次自己做。”
这才是一个家该有的样子!杜且很不争气地鼻子微酸,但她很快垂下眼眸,不让人看到她眼眶的湿润。她不在乎锦衣玉食,也不在乎高床暖枕,有片瓦遮雨,有良人在侧,一生一世也不足为过。
杜且没有留下用夕食,她已经离家太久了,这个时候罗氏与沈容应该也沟通好了,即便是无法说服对方,眼下也该心平静气。
正月将近,四下邻里炊烟袅袅,灯火通明,大门前的大红灯笼高挂,照亮她回家的路。可沈家门前因在丧期,冷冷清清的两盏白色灯笼,杜且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这是她守了三年的家,不知何日是尽头。
罗氏在南院等她。
一个热锅子,三份素菜,四份水产,两份羊肉,锅底是猪肉熬的,香气四溢。
杜且净手坐过去,也没问沈容,她相信罗氏能处理好,这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情,她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
“沈容是我没教好。”罗氏难得低头,“看在他自幼失去父亲,又没有兄长陪伴长大,只有我这个没有什么学识的阿娘,平日我也没什么可教他的,他也不知为何学成这般模样。你还是莫要生他的气。”
杜且当然知道沈容是在书院学的,眼下理学盛行,沈容难免也会接触一些,并不为过,只是见解不同罢了。
“我已去信临安,父亲已经为沈容找了书院落脚,只要通过太学的考校,便能顺利入学。”这是她答应罗氏的,也是报答罗氏为她找来香工,思归香坊能顺利交货,“等到来年三月,春暖花开,阿娘选两名得用机灵的书僮,陪他上临安。”
“我还有另一桩事要与你商量。”罗氏往铜锅里放了鱼虾,滚了几下便捞起放到杜且的碗中,又给她倒了一杯酒。
酒香钻进杜且的鼻尖,撩动她腹中的酒虫。先前在弃之的宅子里,她几度忍住饮酒的冲动,不想落人口实。可沈家终究还是她的地盘,即便是她夜夜宿醉,也没人敢诟病于她。
“阿娘是想拜谁为师,还是想早些启程?”杜且问。
罗氏摇头,“老太爷眼看着没几日光景了,我想为沈容说一门亲,在他进京之前成亲。你以为如何?”
杜且噎了一下,她以前便有过这样的提议,但罗氏并没有同意。
“二房如此咄咄逼人,长房若是无后,早晚都会落入二房之手。你想走,我不拦你,但这个家总要有人撑着。我老了,撑不了太久,也该再找一个人,为沈家守着。”罗氏不为难杜且,但她也要为这个家考虑,为沈容考虑,“人我已经找好了,明日便让人去说亲。你把婚事操办起来,越快越好。”
这,不是商量,但杜且无权干涉沈容的婚事,全凭罗氏做主。
婆媳二人难得同食饮酒,杜且惊奇地发现罗氏酒量不差,二人饮了一坛仍是觉得不过瘾,又让冬青热了一坛,还没等倒上,东院便来人了。
东院有留大夫和沈容夜里轮值,罗氏和杜且只在白天过去走动,但大抵都帮不上忙,平日杜且也不常过去问安,沈老太爷也不见客。东院能用的奴从不多,以前有陈三在,事事都由他来操办,外间有一两个差遣的奴人侍婢也就够了。陈三走后,配了专门熬药的药童,还有奴从和侍婢各两名,外间还有粗使的婆子,照顾不可谓不周。
留大夫住下来后,观察两名奴从和两名侍婢都没有问题,粗使的婆子是从杜且院里调过来的,从未进内院服侍过沈老太爷,也没有经手过他的吃食和汤药。
可饶是如此谨慎,沈老太爷还是出了状况。
今夜服过药后,沈老太爷吐了数次,人呈现昏厥之状,再喂他吃食,都喂不进去。
汤药是留大夫亲自熬的,吃食是婉娘做的,所有食材都经留大夫过目,没有相冲相克的食物。
留大夫心神难安,他亲自照料的病人,若是出了岔子,这可是会毁了他的医德,尤其是沈老太爷这样的人物。
“大娘子,我真的尽力的,这些新配的药方当中,并没有被加入其他的东西。”
杜且安慰道:“留大夫,你无须自责,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翁翁年事已高,沉疴已久,并非你的责任。”
杜且注意到,罗氏整个过程始终冷眼旁观,似乎早有预料。今日沈五湖来闹,后院有人出没,罗氏不可能不知道,可杜且回到家中时,她只字未提。
罗氏回眸朝她挑了挑眉,使了个眼色与她走出去。
“把老太爷病危的消息散布出去,来一个瓮中捉鳖吧!”
杜且深吸一口气,她还是小看罗氏了,竟然以沈老太爷为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