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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旧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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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至七月将末,外舶来宋已至高峰,泉州各处码头都能看到堆积如山的物货,穿着不同服饰的各国商人川流不息,市舶司的官员昼夜不停地封存,但还是无法应付陆续入港的大量商舶。

据闻,市舶司排期抽解的商舶已至三个月后,大批的蕃商驻留泉州城。原本宋蕃不杂居,但因为蕃商数量委实太多,城中村已是人满为患,加之有沈家偏院收留蕃商为开先例,为广开蕃商方便之门,不杂居的规定也便形同虚设。

在泉州城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不同肤色不同服饰的人。

七日前,来自真腊、爪哇、马八儿、安南等国的贡舶继续入港,南外宗携同市舶司特地举办一场盛大的夜宴,为前来大宋贸易的各路蕃商接风洗尘。

沈家做为泉州城大海商的代表受到邀请,虽然说沈家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但其在过往蕃商的心中,沈老太爷依然是德高望重的存在。沈家斥资建造的望海云楼,沈家偏院收容落难蕃商的高义,以及沈家私家船坞打造的商舶,都是海上贸易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家自沈老太爷缠绵病榻之后,便再也没有人出席过接风宴。

而今岁,杜且接了请帖,特地向东平王夫妇照会过,她会出席接风宴。

而与她一同出现的,自然还有弃之。

一早,杜且拿了一身新制的衣裳去偏院。弃之正对着一大碗药汤发愁,看见杜且过来,他慌忙转身把药挡住。

这已经是第五天,杜且每天都会来看着他把药喝完。按她的话说,看大夫是她给的诊金,药也是她垫的钱,她要确保物尽其用。

“别藏了,满屋子都是药味,我又没有五感尽失。”杜且把衣裳递给他,“喝完药把衣裳换了,南外宗和市舶司的接风宴,你应该也收到邀请。”

弃之点头,指尖传来布料细腻的质感,他莞尔一笑,“这衣裳不是小可能穿的。”

“有何不可?”杜且不以为然,“满城的商户皆是绫罗绸缎,穿金戴银,也不见有谁质疑过。便是我,不也是如此。”

“娘子,过几日,我想回牙号住。”弃之犹豫了数日,还是决定搬离此地,“但是娘子如有需要,小可一定会出现,风雨无阻。”

杜且却不同意,“顾衍若是再对你下手,你一个人住到牙号,我不放心。且不说,你一人没有照应,若是小满和苏比也同你一起去了,那就更不行了。他们俩还是半大的孩子,遇到危险,顾此失彼,自顾不暇。”

“可我不能一直住在沈家。”弃之说。

“我也不会一直住在沈家。”杜且轻抬下颌,指向他身后被挡住的药汤,“等我还清债务,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弃之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确定自己没有耳背,她说的是“一起离开”。

“我想,到时你已经有足够的力量与顾衍抗衡,而我也该离开这里,无法再借用沈家这个避风港为自己谋取私利。希望到那时,我们都足够强大。”杜且见他还是不喝药,手臂一伸,倾身上前,把药碗拿了起来。

杜若的香气由浅而浓,又由浓转淡。

暗香涌动。

心神微动。

“拿着!”杜且的语气说不上温柔。

弃之听话地接住药碗。

“喝!”依然是清清冷冷的口吻。

既然无处可逃……

弃之苦着脸,把那碗药汤没有停歇地灌进肚子里。

没有错,是用灌的,这样才能让味蕾感觉不到药的苦味。

可似乎作用并不是很大,他已经喝了大半个月的药,每天除了苦,便是更苦,全然没有不苦的时候。

岂料,碗底还剩了一大口。

杜且蹙眉,抬眸看着他,“这是要养鱼吗?”

弃之很想说求放过,可他深深地知道,这些在杜且面前都是没有意义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再次把碗送到嘴边,抱着必死的决心。

这次,真的全喝光了。

弃之把药碗倒扣在案上,苦着脸说:“都干了。”

但其实,弃之一脸求夸赞的表情。

这时,他的手里被塞进一个油纸包,杜且还是始终如一的清冷,“今夏的杨梅做的蜜饯。”

弃之不敢相信,这是杜且给的。

接风宴因为杜且的出席,东平王妃特地以泉州城最高品级外命妇的身份,邀请各级官员及应邀蕃商的女眷赴宴。

这也是历年来从未有过的。

但杜且的坐席却没有被安排在女眷区,她的位次在东平王的下首位。以至于她出现时,引起不小的轰动。

杜且仍是竹钗冠发,一袭黛绿色的衣裙,既保有斩衰之礼的素淡,又不失庄重之感的同时,仍是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

杜且的下首位是一身低调却华贵的顾衍,头顶玉冠,身着刺桐锦制成的衣袍,颇有君子之风。

顾衍堆起满脸的笑意,对杜且微微施了一礼,“杜娘子还是这般喜欢抛头露面,待会若是敬起酒来,杜娘子可别说不善饮,不能饮,这可是大大的失礼。”

杜且面无波澜地反问道:“顾大当家这是还没开始便要用激将法,逼迫妾喝酒了?这是想看妾的醉态,以作日后茶余饭后的谈资吧?”

顾衍连连摆手,“杜娘子多虑了,我这不是给你提个醒,这种场合你是第一次来,难免有些规矩不清楚。”

“顾大当家这才是多虑,妾在临安时,已是东平王府的座上宾。”杜且可不是一般的商户女子,会被顾衍几句话吓退。除了不善各国语言之外,这样的场合她并不陌生。

顾衍立刻举杯道:“那顾某敬杜娘子一杯。”

杜且淡淡一笑,道:“这东平王还没开宴,顾大当家这就客随主便了?”

顾衍颜面尽失,举杯的手不知该放在何处。还好东平王正与蕃长交谈甚欢,并未注意到他。

可坐于杜且和顾衍身后的赵新严忍不住放声大笑,“我还当顾大当家是见过世面的人,没想到还是这般没有规矩。据我所知,杜娘子正在服斩衰,不得饮酒。顾大当家连伦常之礼都不懂,这是想置杜娘子于何地啊?”

顾衍当晚再不敢招惹杜且,专心与各国的使节拉近关系。

东平王和蕃长在开席前,十分隆重地把杜且介绍给今晚到场的各国使节与商人。她既是大海商沈家眼下的当家人,也是在场唯一的女子,不免让人刮目相看,心下难免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沈家之名,驰名远播。有些人慕沈老太爷之名而来泉州贸易,对杜且也会高看几眼。沈家衰败之名也不是秘密,但沈家偏院依然为往来蕃商提供庇护,仍是沈家之名不竭的根本所在。

但杜且还在服丧,只是露了个面,与蕃长和到场的使节见了礼,便转向东平王妃另设的女眷区。

东平王妃杜且带到内堂,神情紧张地问道:“你可有见到子安?”

子安,是章以行的表字。而章以行是如今沉水记章家的家主,也是杜且的表兄。前些日子,便是他送了三大箱的乳香以为聘礼。

“并未。”杜且疑惑道:“子安在泉州?”

东平王妃左顾右盼,摒退宫人,轻声道:“沉水记近年来失了皇商之名,已是大不如前。他眼下想把香坊设在泉州,以节省在都城购入香料的高昂成本。沉水记的调香师和香工,在三个月前已陆续抵达泉州。昨日,子安来府上请安,把南下之事与王爷都说了。”

“沉水记原在泉州也有一处香坊,只是居中转运买入的香料,减少香料跨州府贸易产生的赋税。这与他把临安的香坊都关了,尽数南下没有关系。他这是都城呆不下去,只能退居于泉州。”杜且可没有这般好糊弄,“他这是把家败光了,想让王爷顾念旧情,赏他一口饭吃吧?”

东平王妃朗声大笑,“还是阿且聪慧,一眼便看穿了他。但你们自小青梅竹马,若不是王爷当初执意把你嫁入沈家,你与子安早已儿女成群。”

杜且不作声,这件事她不想再提。

“三年过去,其实子安的发妻已经难产死了,他一直想来泉州寻你,却俗事缠身。眼下沈严已死,你已是自由之身。你与子安若是再续前缘,只怕……”

“等等。”杜且打断东平王妃的话,“王妃这是在试探妾?妾在沈家三年,原本便能另嫁,因何留在沈家,王妃难道不清楚吗?至于章子安,妾在三年前嫁入沈家时,已经与他恩断义绝。”

“那你缘何留下他送往沈家的三箱乳香?”

杜且笑了,眼底没有一丝暖意。她早已猜到王妃是在试探于她,可不曾想,自沉水章的三箱乳香送入沈家,所有人都在等着她。

“子安认为你没有退回,便是接受了。他向王爷请旨,要娶你过门。”东平王妃一直在等杜且自己开口,可杜且一直不说,她只能自己问。

“妾为何要退回?”杜且冷声道:“他说不娶便悔婚,他说要娶,我便要嫁不成?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王妃,恕妾直言,章子安这次到泉州开设香坊,可是打的南外宗香药局造办监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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