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三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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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蒙面人在深夜闯入,小七脸上却毫无惧色,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
两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在地下,谁也不动,已僵持许久。
最终还是那蒙面人先忍不住了,问道:“你怎么不问我是谁?”
他的声音很低哑怪异,显然是刻意压低,不愿让人听见他原本的声音。
小七道:“你若想让我知道你是谁,我就不必问,你若不想,我就算问了,也是白饶。”
蒙面人轻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是怕得说不出话了。”
小七道;“我不怕,我知道你是好人。”
蒙面人道:“你怎么知道?”
小七道:“因为你救了他。”
“他”是谁?这话实在令人费解。不过那蒙面人却好似听明白了,道:“我救了他,不代表我不会害你。”语音之中颇具恐吓之意。
小七笑道:“你若真的想要害我,还跟我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她打了个哈欠,接着道:“你还是快快说明来意吧,说完我还要睡觉呢。”
蒙面人道:“你比我想的要聪明许多,怪不得他常常来照顾你生意。”
小七道:“他是常常来找我,但是却从没照顾过我的生意,你可不要误会了。”
蒙面人道:“我误会什么?”
不知为什么,她语音竟有些变了。
小七笑道:“不知道,我随口胡说,别放在心上。”
过了片刻,蒙面人才开口道:“我来找你,是想让你不要再见他了。”
这“他”乃是小七先提到的,可现在她反而装傻道:“见谁?”
蒙面人轻哼一声,接着道:“你知道的。你再和他见面,不论是对你还是对他,都没有半点好处。”
小七又坐起来,盯着蒙面人的眼睛看了许久,才道:“要我听话也可以,不过你须得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给我说个一清二楚才行。”
蒙面人道:“什么事?”
小七笑道:“你倒是跟我装起傻来了。好,我就分开了问你几个问题。你究竟是谁?想要杀他的人是谁,又是为什么要杀他?而你又为何要救他?你们和霍家有什么关系?”
蒙面人完全不理她的问题,道:“你若听我劝告,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有了那笔钱,你不止可以给自己赎身,甚至今后都可以大富大贵地生活下去。”
片刻之后,小七回道:“很诱人,不过我拒绝。”
她话音刚落,那蒙面人一只脚已跨上了窗沿,道:“今后遇见了麻烦,可不要后悔。”说完脚上一用力,整个人轻飘飘地从窗户飞了出去。
人虽已去,但地上银光依旧。小七思潮起伏,自忖今晚又是个不眠之夜,索性起身走过去,坐到窗边,细思这些天发生的种种情事,脑海中慢慢浮现出几个想法,可却又都一一自我否决,但那蒙面人的身份,她却是有了一个十分笃定的猜想。
天不知不觉便亮了,玉心远跟往常一般很早就推门进来,不过这次他脸上全是焦急神色,全无平日的自若潇洒,一进门便道:“小七,爹爹不让我出门,我是偷溜出来的。”
小七迎上去道:“怎么了。”
玉心远嘴巴动得飞快,道:“爹爹看我这几日接连遇袭,说为了不耽误下月婚事,以防万一,从现在到婚礼那日,都不让我出门了。我偷溜出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得快些回去,不然该要被人发现了。”说完便转身出门。
小七追了两步,道:“等等,我有话要……”
她想把自己苦思一宿的结论说与玉心远,可追出门一看,人早已跑得没影了。
小七无奈转身回来,心道:“那蒙面人不想让我见心远,他的目的倒是达到了。”
此后一连十多日,玉心远果然没有再来。不过这次情况与小七大病那次大有不同,小七清楚地知道玉心远为何不来,心情便不至于因此郁结,日子好像回到了她还未见到玉心远的时候,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带着刻意练习出来的笑容接待客人,名虽为接待,可在她心里却是在应付,每日里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能把客人快些打发走。
这日晚间,春华楼来了几位富贵客人。在三楼最华丽的客厅之中,一张大桌摆满了珍馐佳肴。置办这桌酒席的花费,足够让一户普通人家过活一年。
桌旁除坐了三个衣着华丽、满脸富贵气的男子外,还有许多女子,她们有的在夹菜,有的在喂酒,有的陪笑撒娇,还有的什么也不做,只是依偎在男人们怀中,任他们上下其手。
小七手中拿着竹笛,在离大桌不远的地方,与另外几名演奏琵琶、瑶琴等乐器的女子合奏乐曲,另有几女,随着乐曲律动,彩袖飘飘,踏着优雅瑰丽的舞步。
郑妈妈站在旁边,满脸堆欢,嘴唇动了几下,好似是想要说话,却又有些不敢说,可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低声问道:“三位少爷,您……您们,还有什么吩咐。”
三个男子中,有两个约莫着有二十五六岁年纪,另一个小一些,约摸二十一二岁年纪,他们在众女的簇拥中饮乐,竟好似没听见郑妈妈的话,全然不理她。
郑妈妈稍稍提高了些声音,又问一遍,才终于吸引到了他们的注意。
他们忽然都看向她,把她吓得一哆嗦,只听其中一个脸面肥圆的男子道:“你怎么还在这儿杵着,又老又丑,大煞风景,快滚快滚!”
郑妈妈一惊之下转身踉跄而去,却听另一男子又道:“慢着。”
郑妈妈只得又转身回来,笑道:“龙少爷有何事,尽管吩咐。”
这男子面皮白净,就像女人一样,道:“你怎么叫我龙少爷,你认得我?”
郑妈妈嘿嘿笑道:“龙少爷说笑了,整个东城开铺子做生意的,哪有不认识三位少爷的?您是亦吉少爷。”
转向那脸面肥圆,方才让她快滚的男子,谄笑道:“您是亦庆少爷。”
右转向那年纪最小的男子,接着道:“这位自然就是亦真少爷了。”
龙亦吉道:“你这眼神可不好,把我们都给认错了。我不是龙亦吉,他们俩也不是龙亦庆和龙亦真。”
郑妈妈一呆,心想:“难道自己把他们的人和名字给对错号了?”
正想道歉,却听龙亦吉又说了一遍:“我不是龙亦吉,他们也不是龙亦庆和龙亦真!明白吗?”
郑妈妈皱着眉,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睁大了眼,同时又张开了嘴,好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赶忙道:“明白……明白,是小人眼神不好,小人根本就不认得三位公子是谁,却在这里胡说一气,实在该死。”说着左右扇了自己两个巴掌。
东城百姓尽人皆知,龙家的龙老太治家极严,对龙家子弟的品行要求甚为苛刻。有一件事曾在东城大街小巷广为流传过,龙老太的二儿子龙青中年轻时,曾在街上对一个农家女说了几句轻薄非礼之言,龙老太得知以后,将他重罚一番自不必说,竟又亲自前往那农女家提亲。能高攀得上龙家,那农女的父母自然是喜出望外,欣然答应。龙青中无奈只能娶了那农女为妻,可此事却还没完,龙老太竟又责令他终生不得娶妾,须得一心一意对那农女才是。
郑妈妈就是忽然想到了此事,才懂龙家这三位少爷定是十分惧怕他们今日嫖妓之事被龙老太知晓,是以才不承认自己的身份,那意思自然是不想让他们今日嫖妓之事被传扬出去。
只听龙亦吉又道:“我们三个无名小卒,应该不止你不认识我们,恐怕这妓院里所有的妓女都不会认识我们吧?”
郑妈妈道:“公子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小人向您保证,这妓院里绝对不会有人认识三位公子。”
龙亦吉笑着点头道:“很好,你去吧。”
郑妈妈道:“三位公子玩得尽兴,有什么吩咐随时传唤小人就是。”一边说,一边倒退了出去,出门时在门槛上一绊,险些跌倒。
龙家这三兄弟和郑妈妈唱的究竟是哪一出,小七略微一想,便已心知肚明。她知道了三人身份后,想起了那日玉心远曾对自己说起过龙家众人的名姓,知道这龙亦庆和龙亦吉两兄弟是龙老太长子龙青正的儿子,那龙亦真是龙老太的次子龙青中之子,而龙老太的幼子龙青东,便是龙亦遥的父亲。
小七一直在偷听他们三兄弟交谈。她手里虽然端着竹笛,但其实是在滥竽充数,为了听清三人的话,她只是将竹笛虚放嘴边,其实并未吹奏,乐器既多,吹奏竹笛的也不止她一人,是以也没人听得出有什么不对。
龙家三兄弟本来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无聊话题,中间还不时插一两句淫乱猥亵的言语来调戏众妓。
小七正听得意兴索然,却听龙亦庆忽道:“那玉心远命也真大,咱们两番派人行刺,竟都给他逃了。”
龙亦真道:“庆哥,那可不是逃了。第一次咱们派了一人去,谁成想那饭桶竟不是玉心远那斯的对手,第二次咱们派了五人去,却还是没成事,可听咱们派去的那五人说,他们本已要得手,那厮能得不死,却是被人给救了。”
龙亦庆道:“那你觉得,救他那人会是谁?”
龙亦真思虑片刻,忽然道:“会不会是三叔。”
龙亦吉道:“怎么会是那个窝囊废?”
龙亦真道:“听前去行刺的那五个兄弟说,那人使刀,而且刀法如神,在我所知人中,也只有三叔有那么高的武功,而且咱们要杀的是他女婿,他确实有可能和咱们作对!”
龙亦庆笑着摇头道:“不可能。那老废物空有一身武功,却是个糊涂蛋儿。若不是老太太疼爱他女儿,龙家上下,谁还会把他当回事儿啊?”
龙亦真道:“庆哥,可不能太过轻视三叔,要知道不叫的狗,才最会咬人。他要是冷不丁给咱们来一口,那也难受得很。”
龙亦庆忽然长叹一声,将怀里一个妓女推开,缓缓道:“你说的没错,毕竟他那身武功还是让人头疼得很,而我也没轻视他,之所以要解决玉家那小子,归根结底还不就是为了对付他吗?”
小七越听越是心惊,没承想,刺杀玉心远的那些蒙面人竟是龙家的人,可一转念,心中却道:“龙玉两家隔阂已久,玉家的公子要与龙家的小姐结亲,本该如此困难重重才对。可是他们要杀心远,却又和龙亦遥的父亲有什么关系?”
只听龙亦真长叹一声,道:“毕竟咱们龙家是以武起家的,咱们的先祖曾以一把钢刀驰骋武林,攒下了这片家业,但到咱们父辈,家族中武学人才凋零,家传的快刀刀法能学全的都没几个,更不用说学精了,可这片家业早晚落到咱们的手里,有时想来,心里不禁有些惴惴,觉得愧对先祖。”
龙亦吉插嘴道:“那只因那一百零八路快刀刀法过于繁复难练。但咱们龙家的威名震于武林,又没人敢来找咱们的麻烦,练那破刀法又有什么用?”
龙亦真方才说那番“有愧先祖”的言论之时,面上确有愧色,可这时脸色突然一变,眼中满含奸猾之色,继续道:“可三叔他的武功却好,刀法也尽得了爷爷真传,听说他自十几岁起,就将那一百零八路刀法融会贯通了,这一点上,咱们的父亲却是远远不及的,你们说,不会到头来,老太太会把龙头刀传给他吧?”
龙亦吉道:“真弟多虑了。东城千百间商铺,都在由你我的父亲掌管经营,咱们龙家偌大家业,都是由你我两家支撑着的,老太太又不瞎,咱们对龙家的贡献她看在眼里,总不会把龙头刀传给一个每日在家里吃闲饭的人吧。”
龙亦真又道:“可咱们龙家世世代代,都是由先辈将龙头刀传给武功最高的后辈的呀……”
他的话被一声巨响淹没,原来是龙亦庆重重拍了一掌桌子,餐盘跳了起来,互相碰撞,叮叮有声,吓得众妓惊叫连连。
龙亦庆一拍桌便道:“就算龙头刀真的传给了那废物又如何!书里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咱们杀了玉家那小子,那废物没了玉家这个亲家,手上半分钱也没有,空有一把龙头刀,谁又会去听他的话?”
听完这话,小七便即恍然。原来龙家老太年事已高,不久于人世,龙家三兄弟竟是在暗争家主之位,龙青正和龙青中惧怕龙青东和玉家结了亲后势力壮大,竟想要杀掉新郎官来阻止这门亲事。
那龙亦真在这三人中,心思显然最为缜密,只听他又道:“那龙头刀是乃是我们龙家世代相传的宝器,历来龙家上下须唯持龙头刀者马首是瞻,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若三叔他真的得了龙头刀去,恐怕家中还是会有许多顽固不化的老家伙会为他所用,供他驱策。”
龙亦庆将身旁妓女递过来的酒仰头一饮而尽,道:“真弟不必操心,我父亲他早已想到此节,并且另有计较,他是绝成不了龙家家主的!”
龙亦真奇道:“伯父他准备怎么做?难道是……”这话后半句并未说完,而是以掌作刀,在空中虚劈一下。
小七看到他这一手势,知道他们定是又要杀人了,可除了玉心远外,他们到底还想要杀谁?
只见龙亦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顿了好半晌,才笑道:“此间虽都是妓女,但也实在不便直说那等机密之事,咱哥仨今晚先玩个痛快再说。”显然是不愿与龙亦真再说下去。
其实他们方才所说诸般话语,已算得上十分机密,只不过他们江湖经验不丰,在如此舒适的环境下,又喝得微醺,便口无遮拦地聊了起来,全然没想到这群妓女之中,竟会有个小七,一个对他们所说之事大感兴趣之人,更不会想到他们所说每句话都已被清清楚楚地记了下来,将来还可能会有泄露的风险。若是换做是个老江湖,便绝不会在人前提起刺杀等事宜,更不会将家事随意宣扬。
龙亦真先是一怔,随即干笑了几声,才道:“正是正是,玩个痛快。”
随后三人饮宴,龙亦庆和龙亦吉喜笑颜开,兴致颇高,可小七却注意到,龙亦真竟然满面忧色,只有在与另外两人说话时,才装出一副蹩脚的开心模样,像是有什么极大的心事。
夜深宴尽,三人便要各自挑选妓女回房过夜。众女踊跃而上,有的为了吸引眼球,不惜在大庭广众下袒露身体,其他矜持些的女子见惯不惯,龙亦庆和龙亦吉好似很吃这一套,各自挑了两名坦胸露乳的女子去了。
龙亦真坐在原处,还有许多女子在他身旁,搔首弄姿,大发骚气,可他却不为所动,甚至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一手拿壶,一手捏杯,慢斟慢饮,好像在思虑着什么。
小七见他如此,便想着悄悄溜走,还想着怎生能把今夜听到的事传达给玉心远。
她慢慢起身,尽量放轻脚步,慢慢向门外走去,刚走到了门边,正想抬脚一步迈出,却听到身后龙亦真突然喊道:“喂!今晚你来伺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