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北地青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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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铳手的老大陈文明,手里提着燃气马灯,对姚世雄指着不远处的九龙白鹤山木屋区介绍道:
“雄哥,按你吩咐的,这五天,芋头阿根,白相嫂和我手下的人手找遍港九,总算找到了你交代过的人。”
“他们答应了?”姚世雄面无表情,眼睛顺着陈文明照亮的方向望去,只看到黑夜中参差不齐一片木屋阴影构成的轮廓,如同一把崩齿的锯条。
陈文明点点头:“答应了,听说您是嘉海卫码头出身,这些人很是高兴。”
姚世雄甩掉手里的烟蒂:“走,带我过去。”
陈文明提着马灯,小心翼翼穿过木屋区狭窄杂乱的过道,七扭八拐,最终挤到了一处比旁边木屋打出两号的房间前,里面隐约透着火光,还有人在低语。
“啪啪啪。”陈文明敲了敲摇摇欲倒的门板:“白兄弟,睡了吗,姚老大我带来了。”
里面的低语声顿时一滞,随后脚步声响起,一个穿着缎面长衫,收拾的干净整洁的青年把门板打开,看到陈文明之后一抱拳:“陈老大。”
陈文明连忙摆摆手,介绍旁边正打量青年的姚世雄:“这位就是青帮嘉海卫的姚世雄雄哥。”
青年手里取出一盒香烟打开盒盖,递到姚世雄面前,姚世雄用无名指和拇指捏了一支香烟,朝嘴里送时,右手无名指小拇指屈起,其余三指平伸,作势遮挡夜风,把香烟慢慢叼在了嘴里。
青年收起烟盒,取出火柴,火柴盒内扣在掌心,随后取出一支划着,帮姚世雄点燃,姚世雄则自己取出烟盒,回敬了青年一支。
等两人这套动作做完,青年才朝姚世雄抱拳微笑:“青帮嘉海卫白如瑟见过姚老大,请。”
说着话,叫白如瑟的青年朝姚世雄做了个请的手势,姚世雄迈步进了木屋,只见房间正中用火盆大大咧咧拢了一堆火,也不怕引起火灾,十二三个穿着干净利落的汉子围在火盆前正看向进门的姚世雄,而远处角落,六七个蓬头垢面,与这些男人形成鲜明对比的妇女和八九个大小不一的儿童,则裹着破布棉袄之类蜷缩在木墙边,互相依偎着睡觉。
姚世雄左手大拇指翘起,双手合拢朝十几人拱了拱:“嘉海卫姚世雄见过各位同门兄弟。”
那些汉子也都乱哄哄起身,抱拳开口,话语中满是北地口音:“见过姚老大。”
“陈老板应该跟各位已经说起过,兄弟我有件事想请各位兄弟帮忙,各位答应之后,我才敢登门,不是我不懂北地没入过伙,没流过血,就不能请诸位兄弟帮忙的规矩,只是事急,容不得我跟各位拿出时间来攀交情。”姚世雄从口袋里取出八千块港币,放到火盆旁:“这是八千港币,各位先收着。”
连同白如瑟在内的汉子们看着姚世雄把那沓港币放在通明的火盆旁边,却没有开口回应。
“再让各位兄弟看看我姚世雄的诚意,也流点血,算是守规矩。”姚世雄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左手握住刀刃,右手猛地一划,把左手掌心割破一条伤口,顿时鲜血淋漓涌出,他面色平静的收起匕首,把双手张开在火盆上方烤着火,任由鲜血朝火盆内淌去。
每当掌心伤口处的鲜血流的慢了,姚世雄就用匕首再把伤口加深,如是三次,直到鲜血把火盆内的明火彻底浇灭!
等火盆内的明火熄灭,白如瑟才开口,递上条毛巾给姚世雄:“既然姚老大讲究,那我们兄弟也就无话可说,几个女人和那些不成器的宝贝儿,以后就拜托姚老大了。”
“放心,只要码头还有青帮一个人,以后就少不了他们一口饭,一份钱。”姚世雄接过毛巾,把伤口缠起来,对白如瑟语气郑重的说道。
白如瑟目光扫向房间内的十二名汉子:“老少爷们儿,都怎么说?”
“兄弟徐迎新,家里一个女人,一个儿子,就托付给姚老大了。”一个汉子最先开口,朝姚世雄拱拱手,随后朝旁边退去。
他开口,后面一个女人顿时就嘤嘤的捂着嘴哭起来,汉子朝女人一笑:“以后有吃有喝,哭什么!憋回去!”
“兄弟罗四梅,娘老子早死了,光棍一个,钱就留给这些宝贝儿吧!”又一个汉子朝姚世雄拱拱手,退到旁边。
“兄弟吴具浩……”
“兄弟马青山……”
“兄弟赵宸隆……”
“兄弟霍国……”
“兄弟彭大勇……”
一个又一个汉子拱手抱拳开口,随后退开,哭泣的女人也越来越多,最后则是白如瑟,拿起那沓钱,走到年龄最大的一名妇女面前,把钱塞给对方:
“娘,把钱收着,好日子就来了,不用再跟儿子受罪了。”
随后朝姚世雄一抱拳:“姚老大,咱们这些不成器的家里人,以后就劳您照顾了。”
姚世雄上前一步,正面看向那些妇孺,双手抱拳先朝妇孺们深鞠一躬,然后单腿跪地:
“姚某人要是信口开河,口是心非,假正欺人,不守青帮戒律,必死无全尸,永世轮回畜生道。”
等姚世雄说完,白如瑟这才上前拉起姚世雄:“姚老大,有什么吩咐的,开口吧。”
姚世雄回头看向陈文明,陈文明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纸包,走过来对白如瑟等人说道:
“各位对这东西不陌生吧?都尝尝,用得上……”
……
杜公馆,小客厅。
金廷荪怒气冲冲的坐在麻将桌前打着麻将,脸色有些蜡黄的杜月笙穿着一身竹布长衫坐在旁边笑着劝慰:
“三哥,三嫂年纪大,让着她些嘛,她要发脾气,你就过来打打牌,吃吃茶,躲开她,不要老是天天吵架,让孩子们看见会笑话的。”
“月笙,发脾气摔摔东西,打打下人我都可以忍,可是隔三差五就要闹着全家搬回上海,这怎么忍得了嘛,由着她,全家都搬回去上海,等着共产党抄家灭门?”金廷荪看了一眼手里的麻将牌,随手打了出去,嘴里说道。
旁边一起打牌的万墨林与顾嘉棠对视一笑,万墨林开口:“三哥,不如我帮你在隔壁置一处外宅?听说有个京剧名角也来了香港,干脆你纳了她。”
“使不得,使不得,这种事不要找我。”金廷荪明知道万墨林开玩笑,可是故意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摆手推辞:“家里母老虎知道,可不得了。”
万墨林打了张幺鸡出去,手里码着牌嘴里说道:“要我说,三嫂回去看看也好,共产党再怎么凶,也不至于为难女人,何况黄老板留在上海,听说共产党也没有找他什么麻烦。”
“不提这件事,不提这件事。”金廷荪被自己太太烦的头疼,喝了口茶水,对杜月笙说道:“对了,杨瑞祥这几日怎么没见到人?”
杜月笙打了张牌出去,偷空瞥了眼金廷荪:“你整日最烦瑞祥,说他是墙头草,不牢靠,看见都想躲开,今天怎么想起问他来了?他最近忙着把上海那些搞航运的,又在门里有身份的老板聚在一起,搞个什么航运联盟,还说让我出面挂个董事,我没有答应。”
杜月笙赴港之后,对外称病不出,但府中却每餐都要席开两桌才能坐得下,虽然金廷荪,顾嘉棠,万墨林等人就住在同一条街其他号各自府邸,但每日风雨无阻,必然来探望杜月笙,往往上午十点钟来探望,午饭在杜公馆吃,下午回府睡个午觉,晚上再来一起吃饭,能每日陪杜月笙吃饭打麻将的,除了这几个人,也就杨管北,王新恒,陆京士等等在商场,政界有身份和影响力的青帮中人。
可是金廷荪一直不喜欢杨管北,杜月笙和这些人都清楚,金廷荪是仇视共产党,当初国内国共开战,也是他金廷荪催促杜月笙和大家举家赴港,而杨管北则是想左右逢源,如今人在香港既然安全没问题,那和国民党能做生意,也可以和共产党做生意。
所以他这种想要左右逢源的念头,被金廷荪视为墙头草,认为杨管北除了搞搞航运之外,一无是处,这家伙又经常煽动杜月笙接触共产党,寻找做生意的机会,所以金廷荪看见他就烦,有时得知杨管北在场,就干脆不过来,故意躲开。
所以今天金廷荪主动问起杨管北,杜月笙才会觉得非常奇怪。
“有个徒孙阿雄,如今在三角码头那边鬼混,我看可能要打出些局面,让杨管北有机会关照一下,毕竟在香港,也总需要人在外面帮忙奔走不是。”金廷荪不动声色的打出张一万。
看到金廷荪的一万,万墨林心领神会,打出张二条,果然杜月笙脸色一喜,把麻将一推:“胡了。”
顾嘉棠撇撇嘴,当着杜月笙直接就对万墨林,金廷荪开口说道:“你们两个也太没意思,和笙哥打牌还要故意让他胡牌。”
“笙哥胡牌是不是很开心?他开心就好啦,四十几岁的人,不懂哄人开心,倒说我们这种人没意思,我都不明白笙哥怎么会忍得了你每天过来吃饭。”万墨林在旁边洗着麻将牌,嘴里对顾嘉棠笑着说道。
杜月笙其实也知道金廷荪,万墨林打麻将会故意输给自己哄自己开心,尤其是来香港之后,这种故意输给自己的次数愈发多了些,不过他仍然很开心,开心的是这些兄弟哄自己的这份情谊。
“闲话一句,回头瑞祥过来时,让人打个电话给你,把那个阿雄喊过来跟瑞祥见一面。”杜月笙双手洗着麻将牌,语气随意的说完,就继续招呼道:“再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