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分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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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中孝所去的西园戏院,是香港开业比较早的戏院,他在英皇书院读书时就经常被同学们带着来光顾,一般都会先跟家中或者学校找个借口,诸如参加校外活动或者去同学家背书之类,然后换上便服,戴上帽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成年人,入夜时做贼一样跑来西园戏院看电影。
到不是香港当年电影有多精彩,主要是晚上为了招揽客人,各家戏院都会尽可能播放些广大男士喜爱的艳情类电影,虽然这种所谓艳情在开放的英国人眼中算不得什么,无非就是女人穿着少一些,有一些绮丽镜头,可能都不如英国人在香港成立的露天浴场和裸奔协会吸引人,但是对受中国传统思想影响的广大中国男青年,却已经足够震撼,一个妙龄女郎在电影中搔首弄姿,轻解罗裳,可能整场电影大家都昏昏欲睡,却能为那短短几秒钟的片段兴奋讨论好几日。
这么多年过去,戏院仍然是老一套,陆中孝进门买票时,发现全部场次都只有《艳福孽情》这一部听名字就够艳情的电影,当年的售票青年,已经变成了售票阿叔,此时在那里还不断朝陆中孝介绍:“兄弟,看这部啦,绝对不会上当受骗,听说里面有女人洗澡,足足洗一刻钟呀。”
陆中孝板着脸对售票员说了一声低俗:“我是小学的老师,懂不懂,文化人来的,我会同那些粗人坐在一起看咸湿片?”
售票的阿叔被陆中孝这番话说的不知所措,尴尬的立在柜台内望着陆中孝。
陆中孝取出一块五的零钱递给售票员,义正言辞的说道:“超等位一张,我要自己坐二楼,一个人静静欣赏。”
售票的阿叔张了张嘴,却没能对陆中孝这番无耻的话给出回应,只是呆呆扯下张电影票递给陆中孝:“先生,请进。”
整蛊了一下当年那位整天抓他们那班未成年学生,不让他们看电影的售票员,陆中孝拿着票进了电影院。
所谓超等座,就是二楼雅座,不用在一楼和大家挤挤插插挨在一起,旁边有个小小的茶几,会有戏院伙计帮忙倒茶,也可以买些小吃,居高临下,不用和一楼一样整场都仰着头,看的最舒服。
头等座则是一楼中前部几排的位置,看的够清楚,位置也好,一般白天卖五毫,晚上看电影的人多会涨到七毫。
二等座就是普通座位了,价格在三四毫左右,没得选位置,有的坐就坐,运气差遇到些火爆的电影没位置,又想看,说不定只能搬个马扎坐在过道上。
最好的位置是二楼正中的包厢,每一个放映厅只有一间,可容纳六到八人,房间内有风扇,水果甚至烟床,门口有伙计侍立,随时听候吩咐,当然价格嘛就是十块到十五块左右,不是有钱人心血来潮带着女朋友来看电影,顺便想不怀好意的占些便宜,基本上是没人会舍得花这笔钱。
他进去时,电影已经开演,坐到自己的所谓超等位,伙计帮忙倒了杯热茶,还没等开口询问陆中孝需不需要一些小吃果脯之类,就发现这位客人已经闭上眼,发出轻微的鼾声,睡了过去。
“哇……”伙计瞄了一眼电影银幕,上面女主角正穿着肚兜薄纱,坐姿性感的朝玉足的指甲上涂着胭脂,他吞了口口水,又看向陆中孝,撇撇嘴走远,小声嘀咕道:“这种电影都能睡着,是不是年纪轻轻嫖的太多,已经不举呀?”
陆中孝是被一层传来的男人惊呼叫骂声吵醒的,看向电影银幕,原来已经到了高潮,女主已经变成了尸体倒在血泊中,看画面明显是被抓奸在床,下面那些男人的惊呼中带着愤怒,纷纷指责男主角过分,理由是抓奸来的太早,两人衣服都没脱干净,就动手杀人,再晚一点来说不定大家就能看到些更刺激的画面。
“小爷叔,醒了?”姚世雄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陆中孝侧过头,看向姚世雄,姚世雄正端着茶杯喝茶,看到陆中孝望向自己,他拍了拍旁边的藤箱:“按你交代的,人死,钱到,七日之后,三角码头,不见不散,不死不休。”
“走吧,陈老板该等的急了。”陆中孝坐直身体,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说道:“那些江湖人怎么样?”
姚世雄哼了一声:“都是些乡下人,就像小爷叔你说的那样,几句规矩就傻乎乎自己把人解决掉,换成在上海,这种人把自己卖了说不定都要付给别人钱。”
“这就是为什么一定要那个见过世面的死,留着他们陪你慢慢玩的原因,那个见过世面的,如果不死,会变得更厉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个大麻烦。”陆中孝站起身,朝楼下走去。
姚世雄拎着藤箱,跟着陆中孝一起下楼。
他从见金廷荪开始,就已经放弃了想自己这位小爷叔到底要干什么,反正他自己无论如何想不到爱财如命的金廷荪居然没有收下黄金,更没想到,从本地帮派手里抢下来的黄金,居然高价卖给他们,对方为了买这些黄金,还搭上了陆中孝眼中唯一一个算是顾虑的那个人的命。
……
正常华灯初上就该关门打烊的元兴行,今晚直到深夜都还亮着灯,陈文翰亲自在一楼店面里守着,不时就走出门去望望街道四周,希望陆中孝带着那批黄金出现。
可是傍晚时陆中孝就拿到了黄金,如今已经是深夜,对方还没有出现。
陈文翰夹着香烟忍不住胡思乱想,陆中孝难道见财起意,想要独吞了这批货,用没有得手的假话来敷衍自己?
但是想想当初上海滩时陆中孝能在关键时刻救下自己,陈文翰又觉得陆中孝不是那种人。
眼看已经快十二点,陈文翰把手里的烟蒂丢在地上踩灭:“不等了,回去睡觉,真要是告诉我没得手,就当这批货帮自己买个教训,彻底还了救命的恩情,以后……”
“以后要各走各路?”陆中孝的声音响起。
陈文翰抬起头朝门口望去,陆中孝立在门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玻璃窗,正对着他微笑。
陈文翰两步窜过去,把门打开,把陆中孝和身后的姚世雄迎进来:“阿孝!”
“关门,楼上说话吧。”陆中孝看着陈文翰激动的表情,说道。
“好!”陈文翰动作麻利的锁上店面正门,又放下门板,这才带着陆中孝,姚世雄回了二楼自己那间办公室。
“这是姚世雄,雄哥,这批货能得手,多亏了他。”陆中孝对陈文翰先介绍了姚世雄。
陈文翰朝姚世雄伸手握手:“雄哥,辛苦,有胆色,一看就是英雄人物。”
陆中孝朝姚世雄歪了一下头,姚世雄拎着陈文翰死死盯着的藤箱,走到办公桌前,把藤箱放下,打开箱盖,露出里面堆满的钞票。
想象中的黄金没有看到,陈文翰顿时一愣:“这是……”
“那批黄金脱手太麻烦,所以我直接帮陈老板你高价卖掉了,两百八十块一两,三百两,这里是八万四千块。”陆中孝坐在沙发上,叼着香烟点燃,对立在办公桌前的陈文翰介绍道:“这个价格,陈老板还满意吧?”
陈文翰看向陆中孝,呆呆的点了两下头。
自己那批货成色差,纯度低,只能骗骗那些不懂黄金又想要炒金的老百姓,今天金价最高也才两百四十块一两,自己和几个上海朋友的货就算按高纯度黄金来卖,也才值七万两千块,而且还需要慢慢脱手,现在堆在自己面前的,是八万四千块。
而且连请金店帮忙重铸伪造的程序都省掉,直接变成了现金,怎么可能不满意!满意的简直不能再满意,无可挑剔。
陈文翰用手摸着这些钞票,哈哈哈笑了起来,他看向陆中孝:“阿孝,又让我赌赢了,我就是赌你一定能得手,把货带回来,没想到你不仅带回来,还省去了我麻烦!”
“按规矩,市价两百四十块一两,总价七万两千块,带家一成,那就是七千两百块。”陈文翰抓起钞票打量着,嘴里说道。
旁边的姚世雄顿时脸色微变,陆中孝看向姚世雄微微摇头,姚世雄这才又低头开始吸烟。
“再加上帮忙重铸伪造的金店那两成,一万四千四百块,三成总计两万一千六百块。”陈文翰手里拿着钞票,嘴里则在算着账,等算完才抬头看向陆中孝:“阿孝,没错吧。”
陆中孝点点头:“没错。”
“不!大错特错!”陈文翰开口说道:“我要是这么做,那岂不是逼着你不认我这个朋友?背后骂我不懂做人?”
“那四十两的高价,是你赚的,我按市价两百四十块,已经有的赚,所以我还差你一万两千块。”陈文翰对陆中孝说道:“总数三万三千六百块,这才是我该付的。”
他从藤箱内数出三十四沓钞票,一沓一沓码在陆中孝面前的茶几上,堆成个小小的长方形:“这是三万四千块。”
然后才走回办公桌前,把藤箱合拢,整个人上半身压上去,重重松了口气:
“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别管多赚少赚,总之赚就对了!”
他那副模样,惹得刚才沉下来的姚世雄都忍不住微笑起来,刚才姚世雄听到陈文翰分账的话,第一反应是做了他,拿钱走人,没想到看到后面,这个陈老板确实分账公平,没有看到钱就花了眼。
“对了,阿孝,谁能一口气买下这么多货,还给了这么高的价格?”陈文翰抱够了那笔钱,总算想起对陆中孝问道。
陆中孝指了指姚世雄:“雄哥帮忙卖的,对方是合图商行,寇汉卿不是登门请你把货卖给他吗?所以雄哥就按他说,登门卖给他们了。”
听到陆中孝轻描淡写的这番话,陈文翰脸上肥肉抖了几抖,后背唰的一下渗出层冷汗。
如果刚才自己分账稍微贪心些,陆中孝他们转身就走,是不是就只剩下自己直面和合图那些江湖人的怒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