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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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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晴光,苍翠密林。荷斋前,随着司空宇缓缓抬手,一干侍卫即刻变幻脚步。他们身形交错,合围成里外两层,将司空幸困在一个阵法当中。

司空幸举目环视。这其实是一个极简单的阵法。若要破阵,只需一个阵中人和一个阵外人合击阵圈同一处便可。在行军打仗中,这个阵法通常用来围困敌方落单的将领。

然而,此刻阵心只得司空幸一人。阵外虽有方亦飞,但他早已被封住内力,并无破阵之能。

司空幸敛起心神,在阵中几次腾跃,几次挥剑。可每每看似打出一个缺口,布阵侍卫身形交替,即刻又成合围之势。

秋阳朗照,散出圈圈光晕。须臾片刻,司空幸的额际便渗出汗液。

司空宇见状,沉了口气,忽地道:“二哥,昨天大哥与我说,想回善州瞧瞧。”

善州在瑛朝之北。司空三兄弟虽不知故乡何处,然他们在被送去永京之前,是被善州的一户人家收留了几年。

司空幸闻言,动作一顿。他忍了忍,终是回头看向司空宇。

司空宇神色黯然,目光与司空幸相接,他不禁往前一步,恳切地说:“二哥,回来吧。大哥如今行动不便,日后我们三兄弟一起去善州,你我也好照顾他。”

不经意地,便想起昔日在宫中的时光。兄弟三人,唯属司空博最沉稳。每每遇了事,受了苦,长兄如父,对两个弟弟的照顾总是无微不至。

司空幸一晃神,唇角动了动,低声道:“大哥他……”

“司空!”

话未说完,不远处,忽地传来一声清喝。

司空幸猛地回神,却见司徒雪站在阵外,秀眉微蹙,亟亟道:“司空,凝神!”

司空幸心头大惊。因阵里阵外的局势瞬息万变,破阵之时,最忌分心。

这也是杜凉派司空宇来对付司空幸的目的,血亲兄弟,只需只言片语,便能令对方心神纷乱,无力破阵。

司空宇看见司徒雪,亦是大为震惊。他脚尖点地,长刀如风,即刻攻向司徒雪。

谁想司徒雪此刻竟似不要命了一般,低喝一声“东南角”,腾身而起,攻向阵外一方,丝毫不理会司空宇杀来的身影。

司空幸随即会意,他一边以掌风稍稍逼退司空宇,一边长剑屈伸,至此围守在东南角的几人。

鲜血飞溅,阵法已破。

然而司徒雪破阵心急,方才司空宇一招,她虽堪堪避开,但仍是伤了左臂。

白衣染血,触目惊心。司空幸看得心中一紧。可司徒雪却丝毫不理会自己的伤势,双刃挽花,并刀如水,梅花镖四散,招招杀人夺命。

方才,云沉雅说,司徒,你跟了我两年余,我尚不知你真名为甚,家在何处,年岁几何。

出生至今,除了她视如父亲的司徒统领,也只这么一个人问过她这些话。

司徒雪虽冷冽,但也晓得他人关心我一分,我便敬他人十分。

可是,云沉雅还说:挑个好日子,将你嫁给司空。

大瑛影卫间,有个很隐晦的说法。因他们行事快疾,争分夺秒,若说“几日”,并不是寻常人说的“几天”。“日”这个单位,乃是指日晷上的晷针每移动一下的时间,即一刻。

而瑛朝有风俗,出嫁的姑娘,需要三日后回门。

顾名思义,云沉雅的意思,便是让她去助司空幸一臂之力,并在三刻的时间内,与司空幸一起赶回去帮他。如此,三人才有可能全身而退。

这个计策,虽是当时最好的计策,可司徒雪身为影卫,却得大公子护她周全,一时间心中忧愤又着急。

司空幸见状,先是不解,可心中一个念头闪过,顿时大怔。他撑剑一洒,逼退围上来的侍卫,纵身于司徒雪的身侧,问道:“大公子他——”

然而问题还没问完,他便瞧见司徒雪白的唇色,以及她眼里,从未有过的慌乱。

“三刻……”片刻后,司徒雪呢喃出几个字,“大公子只能撑三刻……”

可现在已经三刻了。

与此同时,离明荷偏苑不远的街头,百姓被官兵拦在街道两侧。

道中央,两匹骏马后,一个四人轿子缓缓行来。轿子并不奢华,可偏生却有一种沉敛而不容侵犯的气息。

远一些老百姓屏息凝神,不敢出一言。但是当这列人马走近了,他们却忍不住出声声惊叹。这些惊叹,都是为骏马上的两个人。

一人身着玄色朝服,面如冠玉,乃是京华城第一俏公子,小王爷阮凤。

可他身边一人,却能夺其风华,争其锋芒。只见他一身牙白长衫,外罩月蓝长衣,袖口处镶有星月图腾。一袭长如墨,以白玉松松束了,一双眸如冷泉,里面流转万千华光。

这是大瑛国师的装束。

这个人,是英景枫,亦是瑛朝官拜一品的国师,穆临简。

神州数国,都重风水之说。阮凤万万没想到,方才在南俊王前,自己准备的千种辩白,万种言说全都作了废。英景枫剑走偏锋,将册封圣旨一撂,不论朝政,不论兵伐,仅以一句“风水崩坏”,便将南俊王杜祁请去明荷偏苑。

景枫尚记得那一夜,云沉雅与自己说的一番话。

当时,他假拟了圣旨,云尾巴狼看过后,便道:“联兵符,牵扯之广大,南十二国,北九国,全在兵伐盟约之中。我原想直接毁掉此符,可如今你既来了,我们倒可以变个法子。”

“以南方地势而言,南俊一国,得天独厚。只是立国数年,一直有三大家族分散皇权,所以百姓对皇族归属不强。这也是南俊王最头疼的一点。”

“三年前,我来南俊,夺联兵符的同时,毁了三大家族的根基。我的作为,南俊王虽心知肚明,但不闻不问,反倒遣了杜修在帮我,借力铲除三大家族。杜祁杜修父子心机之深,不可小觑。”

“然而,三大家族虽铲除,联兵符却全全由杜凉父子掌控。即便杜凉再忠心耿耿。杜祁身为国君,最忌讳的一点,仍是臣子功高镇主。”

“是以,杜凉一直是南俊王杜祁的一个心头病。”

“杜凉想要阻我,想要修复联兵符,为南俊博得兵力。可这桩事,对杜祁来说,并非是最重要的。对杜祁而言,瑛朝、北地、南国三方制衡,修养生息,国富物博,这才关键所在。”

“更甚之,杜凉要修复联兵符,其实并非全为南俊,更为了自己,为了了却自己当年的一桩心愿。倘若南国联兵符被修复,杜凉被记一功绩,百姓赞他,捧他,这个情况,是杜祁最不愿看到的。”

“可是,倘若联兵符不被修复,他日南俊被铁蹄踏践,无力复国。这个后果,杜祁却更不愿看到。所以杜凉一力与我暗斗,杜祁却坐视不管。”

“如今,你既已到来。我们便可里应外合,利用杜凉杜祁之间的芥蒂,提出条件,以南俊王杜祁,先除掉杜凉。”

转眼间,明荷偏苑近在眼前。

景枫的目光扫过偏苑大门,扫过阮凤,淡淡道出一句话:“风水崩坏之地,在琼花小榭。”

话音落,便有护卫传话给轿中的南俊王。

少时,长音起:“皇上有令,去琼花小榭……”

阮凤一怔,随即看向景枫。谁想景枫看了他一眼,目含笑意,腿夹马肚,随即便入了明荷偏苑。

偏苑内,众侍卫本来受六王爷吩咐,不予理会琼花小榭里的拼杀,可这时,他们见南俊王来到,皆皆傻了眼。

琼花小榭渐近,风拂来,夹杂着隐隐血腥味。

景枫眉头一蹙,忽地持鞭打马,越过竹林,奔向小榭。

湖水中,石桥里,四处都有血色浸染,周遭零落着尸体,是黑衣的刺客。

空中不知几人缠斗在一处,身形之快,无法辨认。只能见白光剑气纵横,杀戮声声。

顷刻,那一团身影分散开来,分落而下。几人踏于水上,几人踏于亭上,而立石桥头最近的这个人,手拿十二骨折扇带刃,可十二刃中,已折断九刃。他一身染血,伤势不轻。

这个人是云沉雅

另外七人也各带伤势,喘息不止,可他们却不给云沉雅丝毫休息的机会,纵身而起,又起攻势。

云沉雅本欲接招,可奈何背心一阵钝痛,退了几步,竟有些不敌。

景枫到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身无兵器,手里只有一个马鞭。然而当下,他踏马腾空,持鞭一挥,直接逼退攻来的死士。

景枫落于云沉雅面前。看见他一身是伤,眸光先是一紧,可尔后,却笑了起来。

“我却不知,你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云尾巴狼听了此言,倒不介意,他一扬眉,喘息着道:“我也一直觉得可惜,没能够瞧见当年你争战沙场,兵败如山倒的样子。”

这话出,景枫目光猛地一滞。

北荒之战,一直是他的心结。

然而片刻后,英景枫却淡淡笑起来。

哪怕心结,可也会有淡去的一天吧。做个人,总该有些生生不息的精神。

这亦是与云沉雅重逢之后,他的兄长一直想告诉他的。

又有死士从另一侧袭来。不等景枫挥鞭,竹林深处,忽又有两个身影掠空而来。司空司徒逼退死士,护于云沉雅另一侧。

他们一脸焦急之色,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云沉雅道:“呵,来得倒是晚了些。”

七个死士还欲再攻,然而这个时候,明荷偏苑内,却传来一声长呼。

“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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