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起西风 第九章 动云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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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家医馆门口的插曲,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座沐霜城。
沐霜城本就偏僻,物资不算贫瘠,但也不算充足,只大体上能够自给自足,除了三家因为某些生意会与外界打上一些交道,外界时常进入的走私商人,以及一些有梦想的年轻人出去闯荡以外,这座城几乎与外界隔绝,于是内部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全城,而那些有资格被民众惦记的传闻,在这之后许久都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正如寒宁天所说,沐霜城很适合养老。
因为封闭,反倒不受外界风雨侵扰,就像如今沐霜城的茶馆中,有人可以很轻松的说着外界三家争位的种种传闻,将那让荀安袁三支皇族旁支纷纷焦头烂额的弦月楼之变讲的与街头斗殴一般,而丝毫不用担心那些影响会波及自身。
别说远在天边的天神会,就是本地刺史,都时而想不起来有这么一座偏远小城的存在,也只有西圣域的小圣比这种强制要求各州郡城都来撑撑门面的浩大场面,而杜如风每年都会送上一些好处,混个脸熟,才会令那名刺史大人拨发两道名额下来。
江月白这个名字,如今在这里几乎与全民公敌无异,只是城里的老百姓多少顾及寒宁天的颜面,不会真的当面说江月白如何如何,但还是有几名年轻气盛的人闯上门来,对江月白宣战。
这些年轻人都是修行者,而且是城里年轻一辈中优秀的修行者,而且,全是男性。
他们认为江月白配不上寒蕴水,就算自己也配不上,也不能让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少年人为了心仪姑娘而做出的努力,便是这么不经大脑。
要让一个人认同他人的观点,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两种。
用话语讲道理,以及用拳头讲道理。
寒宁天拜访城主府,便是先讲前者,若不成,在讲后者,两种道理都是道理,合在一处,自然事半功倍。
江月白参与竹园小比的消息,早已从城主府以及林家寒家三方共同传出,这沐霜城中优秀的年轻人们,无不愿意与他讲一讲拳头上的道理。
自然,江月白对林轩公开宣战的消息同样已为全城所知,只是都没他们选择性的无视,就算觉得哪里不对,也不会细想下去。
他们或许比不上林轩,比不上闵长恭,也比不上宁家那对并蒂莲,但他们绝不会承认,自己比不过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江月白。
没有人打算在竹园小比之前去挫挫江月白的威风。
既然要堂堂正正地将他打败,当然要在全城最宏大的竹园小比上动手,这样才能证明,他们比江月白要强。
沐霜城内,不少年轻修行者为此在努力修行着。
相对而言,江月白已是低调的不像话,几乎不走出寒家的大门,街头巷尾的闲话也因此多了不少,大体上都是说江月白怂在寒家内部不敢冒头,对其好一顿的批判,然而事实上,若他们真的知道江月白在做什么,应当会吓得不轻。
……
“胜叔,请了!”
寒家的院落中,江月白一袭青衣,对身前男子拱手一礼。
不知不觉间,距离那竹园小比仅剩一日,他在寒家,也待了足足半月。
寒宁天真的将他当作自家子侄,甚至在七日前开了一场族会,向族内正式宣布了他这个所谓小姐未婚夫的存在,出乎他的意料,寒家从上到下,竟无一人对他表示出质疑,反而极度欢迎,便是那因为与寒蕴水要好,因为外面传闻,总觉得他不怀好意,故而在不久前找过他麻烦的寒家小辈寒承,也当着他的面认真的道了歉。
江月白可以确信,那完全是寒宁天的能量所致,只要他一发话,寒家内部不会有任何质疑之声。
这是绝对的威望,亦是众人对他绝对的信任。
或许正因如此,在那场席卷天下的谋叛案后,卷入其中的寒家还能在这偏远地区勉强扎根,并重获生机吧。
而眼前在他面前的中年男子,正是寒家的大长老,寒胜。
寒家的战斗力一直以来都是个迷,寒家的三位长老连同当家寒宁天,都几乎不在他人面前出手,饶是如此,寒宁天也能稳居沐霜城前十的顶尖强者中的一席,民众皆传,寒家主距离那灵台境或许只有一步之遥,一旦迈过那一步,他就是沐霜城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
也因为这份武力上的神秘感,寒家一直都能与其余三家并驾齐驱,不惹事,也不会被事找上门来。
寒家大长老寒胜,在传闻中则是灵明境巅峰的存在,如今在江月白的眼前,他展露的实力也是如此。
但他看的分明,寒胜与寒宁天的修行绝非同出一脉,甚至截然不同,相似的,寒家另外两名长老,也是截然不同的功法路数,一点都不像一个大家族。
大长老寒胜,走武道刚猛一途。
二长老寒遥,走术道火源一途。
三长老寒垂,走魂道一途。
武,术,魂,正是修行者最为基本的三条大道,武修横练肉身,术修调动术法,魂修以精神力量见长,各有千秋,谈不上孰强孰弱,而这三名长老,毫无疑问都是强者。
加上他看不透底细的寒宁天,寒家卧虎藏龙,可见一斑。
这些江月白管不着,只是三大长老中,寒胜是唯一的武修,而且根基扎实,招式老道,于是今日,便被他抓出来当了沙包。
寒胜抱拳回礼道:“姑爷,请!”
“我这名头是什么情况,您还不知道吗,这称呼还是换了吧。”
江月白无奈一笑,双掌揽于身前,整个人气息为之一变,仿佛仙鹤遗世独立,不动则已,动则敛风聚云,扶摇千里。
“胜叔,你年纪大,你先出招。”
“好。”
寒胜呵呵一笑,脚下猛地一踏。
啪!
随着一声空气震爆之声若惊雷炸响,寒胜整个人已然扑上,仿佛出笼猛虎,双拳已入巨锤砸落。
这双拳无不蕴有万钧力道,仿佛一旦砸实,足以将一座高山生生砸平。
面对这毫不留力的双拳,江月白朗声大笑。
“来得好!”
随着脚尖一动,他整个人如流云正面飘向寒胜,下一秒,他的双手已与那对巨拳正面相撞。
寒胜的拳中蕴藏的力量,在这一刻陡然爆发。
这开山拳并非什么稀罕功法,只是要修炼到精深极为困难,而且毫无招式变通,只是一昧如同莽夫乱打,故而难登大雅之堂,但这寒家的大长老,毫无疑问已经登堂入室。
他想过江月白会以何种手段对抗自己的开山拳,却没料到他居然直接迎上,心中不由大惊。
这位准姑爷虽说实力绝非寻常,到底还在灵通境中,若不小心将他重创,罪过可就大了。
然而在他准备收招之前,他看到了江月白的笑意。
下一秒,他手中的劲力已不由自主的消散开去。
与此同时,江月白已是一掌印在他的胸前。
一切变起仓促,当他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踉跄退了一步,手中的开山气劲亦散失大半。
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忽而放声大笑。
他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先前那一瞬,他如同置身云海之中,一身刚猛劲气竟无从喷吐,硬生生被其自细微处着手,卸去了大半力道。
反观江月白,除了双手衣袖破损,手上全无伤势,见他退后,也不进招,只在原地微笑等候。
“以柔克刚,以气卸势。好小子,你这是什么功法?”
若说先前,他还抱着几分试探意味,现在,已是真正被点燃了一身斗志。
江月白笑道:“流云手,一门微末小术罢了。小子侥幸成了一次,若胜叔你真的动用全力,小子就算拼尽一切,也化不开这其中劲气。”
嘴里说着侥幸,实际上双方都清楚,这绝非侥幸。
天下万千功法,各有其势。
寒胜的拳势若两座大山倾轧而来,但任其中劲气如何霸道,其中之“势”亦有先后之分。
他便拨动手中流云,各将其中大势化解。
寒胜拳中蕴开山之力。
他便以飘渺流云相应。
听上去简单的一句话,实际操作起来却是无比艰难,单说如何顶住那一双如山的拳头而不溃败,便足以将这之后的一切彻底摧垮。
而就算江月白本身,也难以解释这流云手的原理,实际施展之时,他自然就能根据对方的招势,以相应的化势之法相应,全然不知如何描述。
他这流云手,本就是扰天地大势的一门绝学,普天之下会这门功法的,唯有他一人。
兴许日后,有倒霉蛋再度自那绝神崖落下,看到他在崖壁上横七竖八的那些刻字,能够得到其中的几分门道。
“继续?”
江月白微笑邀约,脚下自有风云蓄积。
他已主动出击。
寒胜快意点头,双拳气劲暴涌,一对铁拳,一双肉掌,就此交缠一处。
似清风拂山岗,无论开山拳如何霸道,始终擦不到江月白一片衣角。
又似滴水穿磐岩,虽然江月白始终无法再度抓到机会伤到寒胜,但他的手指,却已越来越接近寒胜的胸前。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攻击目标。
正如寒胜出手大开大合,全无任何隐藏。
若是生死之战,这种敞开了打的方式全然是自取灭亡。
但在这一场切磋中,这就是一种坦荡,以及对对方的放心。
半炷香内,二人已交手不下百次。
二人皆是汗流浃背,显是消耗极大,只是身上却都没有添上伤势。
虽有都不会对对方下杀手的原因在,但没能伤到对方,也不让对方伤到自己,已是极为不易。
可谓,平分秋色。
寒胜心中暗暗惊奇,江月白的修为远弱于他,但无论他怎么规避江月白手中那诡异的卸力之法,那纯粹的灵力压迫依旧无法将江月白的灵力压制下去,就仿佛,他可以不是一个灵通境,甚至可以没有任何修为,但依旧可以与他真切地打的有来有回。
在又一次碰撞后,江月白淡然收招,气息如故,不曾紊乱半分。
“姑爷,当真是个奇人。”
寒胜心中喟叹之余,江月白的嘴角已挂上了一抹喜意,他对着寒胜一拱手,面上兴奋早已掩饰不住。
他此时很累。
面对寒胜这等强者,他每一次出招,都需调动整个身体的力量相应,虽然心神与肉身损耗极大,但却能够将切磋感受的更加真切。若再撑上一会,自己这一身鼓荡气机,应当就要盛极而衰了。
不过现在他心中的喜悦,要远远超过身体里隐隐的痛楚。
这一战可谓酣畅淋漓,自他爬上绝神崖,还未与人战到如此地步。
而他体内的绝神毒,没能再度作妖。
寒蕴水的逼毒丹十分有效。
在出发之前,他自认还需打四个月拳架,堪堪卡在小圣比举办期间,方能痊愈。
但现在,应当只需七天,就能将毒彻底逼尽。
如此,他这西圣域一行,才算真的有了保证。